列传  卷一百四十九

  叛臣上

  仆固怀恩,铁勒部人。贞观二十年,铁勒九姓大首领率众降,分置瀚海、燕然、 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别为蕃州,以仆骨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 讹为仆固氏。生乙李啜;乙李啜生怀恩,世袭都督。

  怀恩善战斗,晓识戎情,部分谨严。安禄山反,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讨贼云中, 破之;败薛忠义于背度山,杀七千骑,禽忠义子,下马邑。进会李光弼,战常山、 赵郡、沙河、嘉山,走史思明。肃宗即位,与子仪赴灵武。时同罗部落叛,禄山北 掠朔方,子仪率怀恩迎击。怀恩子玢战败降虏,已而自拔归,怀恩怒,叱斩之。将 士股栗,皆殊死战,遂破其众,收马、橐它、器械甚众。帝又诏与敦煌王承寀使回 纥请师,回纥听命。至德二载,从子仪下冯翊、河东,走贼将崔乾祐,袭潼关,破 之。贼将安守忠、李归仁苦战二日,王师败绩。怀恩至渭水,无舟,抱马鬣以逸, 收散卒还河东。子仪赴凤翔,归仁以劲兵邀战三原,子仪使怀恩与王升、陈回光、 浑释之、李国贞五将军伏白渠下,贼至遇伏,败而走。又战清渠,不利,引还。

  时回纥使叶护、帝得以四千骑济师,南蛮、大食等兵亦踵至。帝乃诏广平王为 元帅,使怀恩统回纥兵,从王战香积寺北。贼以一军伏营左,怀恩驰掩之,馘斩无 遗者,贼气沮。既合战,以回纥夹攻贼,战酣,脱甲援矛直捣阵,杀十余人,众惊 靡,亦会李嗣业鏖斗尤力,贼大崩败。会日暮,怀恩见王曰:“贼必弃城走,愿假 壮骑二百,缚安守忠、李归仁等致麾下。”王曰:“将军战疲,且休矣;迨明,与 将军图之。”对曰:“守忠等皆天下骁贼,骤胜而败,此天与我也,奈何纵之?使 复得众,必为我患,虽悔无逮。”王不从,固请,通夕四五反。迟明,谍者至,守 忠等果遁去。又从王破贼于新店。以复两京有殊功,诏加开府仪同三司、鸿胪卿, 封丰国公,赐封二百户。

  从郭子仪破安太清,下怀、卫二州,攻相州,战愁思冈,常为先锋,勇冠军中。 乾元二年,拜朔方行营节度使,进封大宁郡王。

  怀恩为人雄重寡言,应对舒缓,然刚决犯上,始居偏裨,意有不合,虽主将必 折诟。其麾下皆蕃、汉劲卒,恃功多不法。子仪政宽,能优容之。及李光弼代子仪, 怀恩仍为副。光弼守河阳,攻怀州,降安太清。又子瑒,亦善斗,以仪同三司将兵, 每深入多杀,贼惮其勇,号猛将。太清妻有色,瑒劫致于幕,光弼命归之,不听, 以卒环守。复驰骑趋之,射杀七人,夺妻还太清。怀恩怒曰:“公乃为贼杀官卒邪?” 光弼持法严,少假贷。初,会军汜水,朔方将张用济后至,斩纛下。怀恩心惮光弼, 自用济诛,常邑邑不乐。及光弼与史思明战邙山,不用令,以覆王师。帝思其功, 召入为工部尚书,宠以殊礼。代宗立,拜陇右节度使,未行,改朔方行营节度,以 副子仪。

  初,肃宗以宁国公主下嫁毘伽阙可汗,又为少子请婚,故以怀恩女妻之。少子 立,号登里可汗,而怀恩女为可敦。宝应元年,帝召兵于回纥,而登里可汗已为史 朝义所诱,引众十万盗塞,关中大震。帝遣殿中监药子昂劳之,可汗因请见怀恩及 其母,有诏报可。怀恩避嫌不往,帝赐铁券,手诏固遣,乃行。与可汗会太原,可 汗大悦,遂请和,助讨朝义,即引兵屯陕州,待师期。

  于是雍王以元帅为中军,拜怀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之副,乃与左杀为先锋。 时诸节度皆以兵会,次黄水,贼坚壁自固。怀恩阵西原,多张旗,使突骑与回纥 稍南出缭贼左,举旗为应,破贼壁,死者数万。朝义拥精骑十万来援,埋根决战, 短兵接,杀获相当。鱼朝恩令射生五百攒矢注射,贼多死,而阵坚不可犯。马璘怒, 单骑援旗直进,夺两盾,贼辟易,大军乘以入,众嚣不止,朝义败。斩首万六千级, 禽四千余人,降者三万。转战石榴园、老子祠,贼再败,自相奔蹂死,填尚书谷几 满,朝义轻骑走。怀恩进收东都、河阳,封府库,无所私。释贼所署许叔冀、王伷 等,众皆按堵。留回纥屯河阳,使瑒及北庭兵马将高辅成以万骑逐北,怀恩常压贼 而次。至郑州,再战再捷,贼帅张献诚以汴州降,下滑州。朝义至卫州,与其党田 承嗣、李进超、李达庐合,有众四万,据河以战。瑒济师登岸薄之,贼党奔溃。进 次昌乐,朝义逸,伪帅达庐降,薛高、李宝臣举相、卫、深、定等九州献款。朝义 至贝州,得其党薛忠义,引众三万拒瑒于临清。贼气盛,瑒勒兵挫其锋,令高彦崇、 浑日进、李光逸设三伏以待,贼半度,伏发,击之,朝义走。会回纥以轻骑至,瑒 卷甲驰之,大战下博,贼背水阵,师奔击,贼大崩,积尸蔽流而下。朝义退守莫州。 于是都知兵马使薛兼训、郝廷玉、兗郓节度使辛云京会师城下,朝义与田承嗣数挑 战,不胜,临阵斩伪党敬荣。朝义惧,率残众奔幽州。王追蹑,朝义走平州,自经 死,河北平。怀恩与诸将皆罢兵,以功迁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河北副元帅、朔方 节度使,加封户四百。

  初,帝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见怀 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怀恩自见功高,且贼平则势轻,不能固宠,乃悉请裂河北 分大镇以授之,潜结其心以为助,嵩等卒据以为患云。

  未几,加太子少师,增户五百,第一区,与一子五品官。诏护回纥归国,道太 原,辛云京内忌怀恩,又以其与回纥亲,疑可汗见袭,闭关不敢犒军。怀恩既父子 新立功,举河朔若拾遗,名出诸将远甚,而为云京所拒,大怒,表上其状。顿军汾 州,使裨将李光逸以兵守祁,李怀光据晋州,张如岳据沁州,高晖等十余人自从。 会监军骆奉先自云京所归,云京已厚结其欢,因言怀恩与可汗约反状明白。奉先过 怀恩,升堂拜母,母让曰:“若与我儿约兄弟,今何自亲云京?然前事勿论,自今 宜如初。”酒酣,怀恩舞,奉先厚纳以币。怀恩未及酬,奉先亟辞去,怀恩即遣左 右匿其马。奉先疑图己,乘夜遁归。怀恩惊,追与其马。奉先还,具奏怀恩反状, 怀恩亦请诛云京、奉先,诏两解之。怀恩之过潞,李抱玉赠以币马,怀恩答之。俄 抱玉表怀恩私有所结。

  广德初,进拜太保,与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增封户五百。瑒与一子五品官, 封户百。仍赐铁券,以名藏太庙,画象凌烟阁。又以瑒检校兵部尚书、朔方行营节 度使。然怀恩怏怏,又性强固,不肯为谗毁屈,无以自解,乃上书陈情曰:“臣世 本夷人,少蒙上皇驱策。禄山之乱,臣以偏裨决死静难,杖天威神,克灭强胡。思 明继逆,先帝委臣以兵,誓雪国雠,攻城野战,身先士卒,兄弟死于阵,子姓没于 军,九族之内,十不一在,而存者创痍满身。陛下龙潜时,亲总师旅,臣事麾下, 悉臣之愚。是时数以微功,已为李辅国谗间,几至毁家。陛下即位,知臣负谤,遂 开独见之明,杜众多之口,拔臣于汧、陇,任臣以朔方,游魂反干,朽骨再肉。前 日回纥入塞,士人未晓,京辅震惊,陛下诏臣至太原劳问,许臣一切处置,因得与 可汗计议,分道用兵,收复东都,扫荡燕、蓟。时可汗在洛,为鱼朝恩猜阻,已失 欢心。及臣护送回纥,云京闭城不出,潜使攘窃,蕃夷怨怒,弥缝百端,乃得返国。 臣还汾州,休息士马云京亦不使一介相闻,畏臣劾奏,故构为飞谤,以起异端。陛 下不垂明察,欲使忠直之臣,陷谗邪之党,臣所为拊心泣血者也。然臣之罪有六, 无所逃死:往者同罗背逆,以骚河曲,兵连不解,臣不顾老母,从先帝于行在,募 兵讨贼,同罗奔殄,是臣不忠于国,罪一也;斩子玢以令士众,舍天性之爱,是臣 不忠于国,罪二也;二女远嫁,为国和亲,合从殄灭,是臣不忠于国,罪三也;又 与子瑒躬履行阵,志宁邦家,是臣不忠于国,罪四也;河北新附,诸镇皆握强兵, 臣之抚绥,反侧时定,是臣不忠于国,罪五也;协和回纥,戡定中原,二陵复土, 使陛下勤孝两全,是臣不忠于国,罪六也。”又言:“来瑱之诛,不暴其罪,天下 为疑。四方奏请,陛下皆云与骠骑议之,可否不出宰相。”词言慢很,帝一不为慊, 且欲其悔过,故推心待之。诏宰相裴遵庆临谕诏旨,因察其去就。

  遵庆至,怀恩抱其足,泣且诉。遵庆道帝所以不疑,即劝入朝,怀恩许诺。副 将范志诚谏,以为“嫌隙成矣,奈何入不测之朝,独不见来瑱、李光弼乎?二臣功 高不赏,瑱已及诛。”怀恩乃止。欲使一子入宿卫,志诚固止。御史大夫王翊使回 纥还,怀恩虑泄其交通状,因留不遣。即使瑒攻云京,云京败,进攻榆次。

  初,帝幸陕,颜真卿请奉诏召怀恩。至是,帝使往,辞曰:“臣往请行,时也, 今无及矣!”帝问故,对曰:“顷陛下避狄于陕,臣见怀恩,责以《春秋》义,不 奔问官守,故怀恩来朝,以助讨贼,则其辞顺。今陛下即宫京邑,怀恩进不勤王, 退不释众,其辞曲,必不来矣!”“然则奈何?”曰:“今言怀恩反者,独辛云京、 李抱玉、骆奉先、鱼朝恩四人耳,自馀盛言其枉。然怀恩将士,皆郭子仪旧部曲, 陛下若以子仪代之,喻以逆顺,必相率而归。”从之。

  子仪至河中,瑒攻榆次,未拔,追兵于祁,责其缓,鞭之,众怒。是夕,偏将 焦晖、白玉等斩其首,献阙下。怀恩闻,以告母。母曰:“我戒汝勿反,国家酬汝 不浅,今众变,祸且及我,奈何?”怀恩再拜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杀此贼, 取其心以谢军中。”怀恩走,乃与部曲三百北度河,走灵武,稍稍引亡命,军复振。 帝念旧勋,不加罪,诏辇其母归京师,厚恤之,以寿终。又下诏拜怀恩太保兼中书 令、大宁郡王,罢馀官。

  怀恩固恶不能改,遂诱吐蕃十万入塞,丰州守将战死。进掠泾、邠,祭来瑱墓。 度泾水,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御之,覆其阵,怀恩泣曰:“曩皆为我子,反为人致死 于我。”入侵奉天,子仪拒退之。永泰元年,帝集天下兵防秋。怀恩诱合诸蕃号二 十万入寇,吐蕃自北道逼醴泉,摇奉天;任敷、郑廷、郝德自东道寇奉先,以窥同 州;羌、浑、奴剌自西道略盩厔,趣凤翔。京师震骇。诏子仪屯泾阳,浑日进、白 元光屯奉天,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董秦屯东渭桥,骆奉先、李日 越屯盩厔,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帝御六军屯苑中,下诏亲 征。怀恩至鸣沙,病甚,还死灵武,部曲焚其尸以葬。部将张韶、徐璜玉不能定其 军,皆前死。范志诚统众寇泾阳。时诸屯坚壁,大雨,溪垘流溃,贼不得进。吐蕃 既持久,又与回纥争长,更相疑,莫适先进,因焚庐舍,驱男女数万去。周智光邀 战澄城,破之,收马牛军资万计。回纥乃诣子仪降,请击吐蕃自效。子仪分兵随之, 破其众于泾州。任敷走,羌、浑诣李抱玉降。

  始,怀恩立功,门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及拒命,士不弛甲凡三年。帝隐忍, 数下诏,未尝声其反。及死,为之恻然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俄而从 子名臣以千骑降。大历四年,册怀恩幼女为崇徽公主,嫁回纥云。

  周智光,少贱,失其先系,以骑射从军,起行间为裨将。鱼朝恩镇陕州,与相 昵款,数称荐之,累迁同、华二州节度使。

  永泰元年,吐蕃、回纥、党项羌、浑、奴剌众十余万寇奉天,智光邀战澄城, 破之,获驼马军赀万计,逐北至鄜州。素与杜冕仇嫌,时冕屯坊州,家在鄜,智光 入杀刺史张麟,害冕宗属八十人,火民三千舍而去。朝廷召,惧不赴。更诏冕使梁 州避雠,冀其来。偃然不听命,聚不逞数万,恣剽掠以甘其欲,结固之。杀陕州监 军张志斌及前虢州刺史庞充。初,志斌自陕入奏,智光慢不为礼,志斌责之,怒曰: “仆固怀恩岂反者邪?皆鼠辈弄威福趣之祸也。我本不反,今为尔反!”遂叱斩志 斌,飨帐下。时崔圆自淮南纳方物百万,盗颉其半;天下贡奉输漕,劫留之;士沿 调当西者惧何诘,间道走同者,遣部将邀捕斩之。代宗未暴其罪,命中使余元仙持 诏拜尚书左仆射。既受诏,恚语曰:“吾有大功,上不与平章事,且同、华地狭, 不足申脚,若加陕、虢、商、鄜、坊五州,差可。”因言:“诸子皆弯弓二百斤, 有万人敌,挟天子令诸侯,非智光尚谁可?”即历诋大臣,元仙震汗。徐遗百缣遣 之。自立生祠,俾其下襘赛。

  大历二年,帝诏郭子仪密图之。同、华路闭,诏书不能通,乃召子仪婿赵纵受 口诏,书帛内蜜丸,遣家童走间道传诏。子仪得诏,声言讨之。未行,其众大携, 部将李汉惠自同州降子仪。乃贬智光澧州刺史,听百人随身,贷将吏一切不问。寻 为帐下斩其首,并斩子元耀、元干来献,诏枭首皇城南街。判官邵贲、别将蒋罗汉 并伏诛。敕有司具仪告太清宫、太庙、七陵。

  先是,淮西李忠臣入朝,次潼关,闻智光反,率兵讨之。会败,忠臣因入华大 掠,自赤水至潼关畜产财物皆尽,官吏至衣纸自蔽、累日不食者。

  梁崇义,京兆长安人。以概量业于市,力能舒钩。后为羽林射生,事来瑱。沉 默寡言。瑱自襄阳朝京师,分诸将戍福昌、南阳。瑱诛,戍者溃,崇义自南阳勒众 还襄州,与李昭、薛南阳相让为长,众曰:“非梁卿莫可。”遂总其军,杀昭及南 阳,胁制众心。代宗因即拜节度使。举七州兵二万,与田承嗣、李正己、薛嵩、李 宝臣相辅车,根牙槃结。然独以地褊兵少,法令最治,折节遇士以自振,襄、汉间 人识教义。亲厚数讽入朝,答曰:“来公有大功,畏阉竖谗,逡巡辞召。至代宗立, 不待驾而朝,即见族。吾衅盈矣,若何欲见上乎?”

  建中元年,李希烈请讨之。崇义惧,整饬军旅。男子郭昔上变事,德宗欲示以 信,流昔远方,诏金部员外郎李舟谕旨。初,刘文喜之难,舟奉诏入泾州,俄而帐 下斩文喜以闻,四方传舟能覆军杀将,反侧者皆恶之。舟至,以入朝劝崇义,崇义 不悦。明年,遣使尉抚诸道,舟复如崇义所,遂不肯内,请易它使。更命给事中庐 翰往,崇义益不安,跋扈甚,谏者多死。朝廷以不疑示天下,乃加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妻及子悉封赏,赐铁券,擢其将兰杲为邓州刺史,遣御史张著以手诏召崇义。 崇义使卒持满,乃受命。杲奉诏不敢发,诣崇义自言。崇义对著号哭,遂拒诏。

  帝命李希烈率诸道兵进讨。崇义先攻江陵,欲通黔、岭,败于四望而还。杀希 烈临汉屯兵千余,希烈怒,引兵循汉而上。崇义使翟崇晖、杜少诚战蛮水,折北至 涑口,大败。二将降,希烈宠之,使部降兵徇襄阳,约百姓按堵。崇义闭壁,守者 斩关出,不可止,乃与妻赴井死,传首京师。希烈诛其亲族及军从临汉役者三千人。

  崇义孙叔明,养于李纳,后从刘悟为昭义将,从谏死,遣进旄节,有诏诛之。

  李怀光,渤海靺鞨人,本姓茹。父常,徙幽州,为朔方部将,以战多赐姓,更 名嘉庆。

  怀光在军,积劳至开府仪同三司,为都虞候。勇鸷敢诛杀,虽亲属犯法,无所 回贷。节度使郭子仪仁厚,不亲事,以纪纲委怀光,军中畏之。会母丧,起兼邠、 宁、庆都将。德宗罢子仪副元帅,以所部兵分诸将,故怀光检校刑部尚书,为宁、 庆、晋、绛、慈、隰等州节度使。引众城长武,据原首,临泾水,以扼吐蕃空道, 自是不敢南侵。建中初,杨炎欲城原州,使怀光兼帅泾原,遂其功。原州宿将史抗、 温儒雅等,故子仪麾下,尝在怀光右,及处其下,意郁郁,怀光因罪诛之,由是泾 军迎畏。刘文喜者,因众惧,遂叛。诏与硃泚讨平之,加检校太子少师。明年,徙 朔方节度使,实封户四百,仍领邠宁。

  时马燧、李抱真讨田悦,未克,诏怀光以朔方兵万五千并力。怀光至魏,未及 营,与硃滔等战连箧山,为贼所败,悦因决水灌军,燧等退屯魏县。寻进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益户二百。与滔等相持,久不战。

  帝狩奉天,怀光率所部奔命。方雨淖,奋厉军士倍道进,自蒲津绝河,败泚军 于醴泉。将抵奉天,前遣裨将张韶以蜡韬表,随贼攻城,叩垒呼曰:“我朔方使也!” 缒而上,比登,身被数十矢。时帝被围急,闻之喜,即持韶大号城上,人心乃安。 又败贼于鲁店,泚解围去。进加副元帅、中书令。

  怀光为人疏而愎,诵言:“宰相谋议乖剌,度支赋敛重,京兆尹刻薄军食,天 下之乱皆由此。吾见上,且请诛之。”或以告王翃,翃等计:“怀光有大功,上且 访以得失,使其言入,岂不殆哉!”遂告卢杞,杞即说帝曰:“怀光兵威已振,逆 贼破胆,若席胜,可一举灭贼。今入朝,则必宴劳留连,贼得从容完备,卒难图也!” 帝不得其情,因然之。乃敕怀光屯便桥,督诸将进讨。怀光自以径千里赴难,为奸 臣拫隔不得朝,颇恚怅,去屯咸阳。明日,李晟会陈涛斜,壁垒未具,贼大至。晟 说怀光曰:“贼保宫苑,攻之良难。今敢离窟穴,与公薄战,此天以贼赐公也。” 怀光曰:“吾马未秣,士未饭,可遽战哉?姑养吾勇以待之。”晟不得已,闭壁不 出。怀光数暴杞等罪,帝为贬杞与赵赞、白志贞,又劾奏中人翟文秀,亦杀之以尉 怀光。然益自疑,坚壁八旬不出战,屡诏使进军,以伺衅为解,阴连硃泚。

  初,崔汉衡使吐蕃求助兵,尚结赞曰:“吾法,进军以本兵大臣为信。今制书 不署怀光,未敢前。”帝乃命翰林学士陆贽诣怀光议事,怀光陈三不可,且言: “吐蕃舍人马重英陷长安,赞普责其不焚爇,今其来,必肆宿志,一不可。彼云引 兵五万,既用其人,则同汉士,傥邀我厚赏,何以致之?二不可。虏人虽来,义不 先用,勒兵自固,以观成败,王师胜则分功,败则图变,狡诈多端,不可信,三不 可。”卒不肯署。又谩骂贽曰:“尔何能?”

  兴元元年,诏加太尉,赐铁券。怀光赫然怒曰:“凡疑人臣反,则赐券。今授 怀光,是使反也!”抵于地。时部将韩游瑰将兵卫奉天,怀光约令为变,游瑰以闻。 数日,又密书趣之,门者捕送。又遣将赵升鸾谍于奉天,升鸾告浑瑊曰:“怀光遣 达奚承俊火乾陵,使我为内应,以胁乘舆。”瑊白发其奸,请帝决幸梁州。帝令瑊 戒严,未毕,帝自西门出,诏戴休颜守奉天。怀光遣将孟廷宝、惠静寿、孙福率轻 骑趋南山,粮料使张增遇之。三人计曰:“吾属以叛闻,不如缓军,彼怒,不过不 吾将耳。”使增绐众曰:“由此东,吾有见粮可食也。”廷宝等引而东,纵卒大掠, 而百官遂入骆谷。追帝不及。还白怀光,怀光怒,悉罢其兵。怀光乃夺李建徽、阳 惠元等军,屯好畤,然其下稍稍携贰。泚始惮之,至是欲遂臣怀光。怀光怒,告绝, 益不安,乃引兵掠泾阳、三原、富平,遂如河中,留张昕守咸阳。而孟涉、段威勇 拥兵降李晟,韩游瑰杀昕,以邠州归。戴休颜自奉天令于军曰:“怀光反。”乃城 守。

  有诏以怀光为太子太保,许其麾下择功高者一人统其兵。不奉诏。怀光至河中, 取同、绛二州,按兵观望。京师平,命给事中孔巢父、中人啖守盈召之,皆为怀光 帐下所害,于是缮兵严守。帝乃遣浑瑊讨之。度支欲罢其军岁中禀赐,帝曰:“朔 方军累有功,岂以怀光拒命而众不被恩邪?”诏所司别贮缣钱,须事定乃给。瑊破 同州,屯军不得进,数为怀光所衄。帝以河东节度使马燧威名白著,乃拜副元帅, 与瑊及镇国骆元光、邠宁韩游瑰、鄜坊唐朝臣会兵进讨。燧拔绛州,诸军遂围河中。

  贞元元年八月,朔方部将牛名俊斩怀光,传首以献,年五十七。帝念其功,诏 许一子嗣,赐庄、第各一区,听以礼葬,妻王徙澧州。初,怀光死,其子琟尽杀其 弟乃死,故怀光无后。五年,诏曰:“怀旧念功,仁之大也;兴灭继绝,义之至也。 昔蔡叔圯族,周封其子;韩信干纪,汉爵其孥;侯君集不率,太宗存其祀。考先王 之道,烈祖之训,皆以刑佐德,俾人向方。曩者盗臣窃发,朕狩近郊,怀光夙驾千 里,奔命行在,假雷霆之威,破虎狼之众。守节靡终,潜构祸胎,大戮所加,自贻 伊戚,孤魂无归,怀之恍然。宜以外孙燕赐姓李,名曰承绪,以左卫率府胄曹参军 继怀光后。”乃赐钱百万,置田墓侧,以备祭享;还妻王,使就养云。

  陈少游,博州博平人。幼习老子、庄周书,为崇玄生,诸儒推为都讲。有冒 者欲对广众切问以屈少游。及升坐,音吐清辩,据引淹该,问穷而对有馀。大学士 陈希烈高其能。既擢第,补南平令,治有声。累迁侍御史、回纥粮料使,加检校职 方员外郎充使。检校郎官自少游始。仆固怀恩表署河北副元帅判官,迁晋、郑二州 刺史。

  少游长权变,所至一切干济,贿谢权幸,以是数迁。李抱玉表泽潞副使,为陈 郑留后。永泰中,复奏为陇右行军司马,擢桂管观察使。少游不乐远去,规徙近镇。 时宦官董秀有宠,掌枢近,少游乃宿其里,候归沐,入谒,因鄙语谄谓秀曰:“七 郎亲属几何?月费几何?”秀谢曰:“族甚大,岁用常过百万。”少游曰:“审如 是,奉入不足为数日费,当数外营乃办耳。吾虽不才,请独取济,岁输钱五千万。 今具其半,请先入之。”秀大喜,与厚相结。少游因泣曰:“岭南瘴疠,恐不得生 还见颜色。”秀遽曰:“公美才,不当远出,请少待。”时少游已纳赂元载子仲武, 于是内外更荐之,改宣歙池观察使。大历五年,徙浙东,封颍川县子,迁淮南节度 使。

  喜谲数,行小惠,群吏任职。三总籓,皆天下富饶处,以是敛求贸易无虚日, 积财宝巨亿万。初结元载,赂金帛岁无虑十万缗;又事宦官骆奉先、刘清潭、吴承 倩及秀,故能久其任。后载以过见疑,少游亦疏之。载子伯和谪扬州,少游阳善之, 阴奏其罪,代宗以为忠。建中初,朝廷经费不充,始请本道税钱千增二百,盐斗加 百钱,度支因请诸道并增焉。李纳拒命,少游出师收徐、海等州,俄弃之,退屯盱 眙。累进检校尚书左仆射,赐封户三百,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宰相关播、卢杞 与少游有雅故,故骤兼台司。

  德宗幸奉天,度支汴东两税使包佶寓扬州,所储财赋八百万缗将输京师,少游 意硃泚势盛,不遽平,欲肋取其财,使判官崔就佶索文簿,贷二百万缗。佶以非敕 命,拒之。怒曰:“君善,得为刘长卿;不尔,为崔众矣!”长卿尝任租庸使,为 吴仲孺所囚,崔众以倨李光弼被杀,故以为言。佶谒少游,欲谏止,不得语,即遣 去,于是财用悉为少游所掠。佶奔白沙,少游遣幕中房孺复召之。佶惊走度江,伏 妻子案牍中以免。佶有御遏兵三千,令高越、元甫将焉,少游夺之。能随佶者,至 上元,复为韩滉所留。佶但诸史如江、鄂州,以表内蜡丸以闻。会少游使至,帝诘 其事,辞以不知。时祸难煽结,帝未能制,乃曰:“少游,国守臣,取佶之财,防 它盗耳,庸何伤!”远近闻之,咸称帝得其机云。少游闻之,果自安不疑。

  李希烈陷汴,声言袭江淮。少游惧,遣参谋温述送款曰:“豪、寿、舒、庐, 既韬刃卷铠,惟君命。”又使巡官赵诜如郓州,厚结李纳。希烈僭号,遣将杨丰赍 伪赦令送少游。寿州刺史张建封逻得之,斩丰,以伪赦送行在。会佶入朝,具言少 游胁财赋状。少游惭,上表言所取以赡军兴,请偿之。而州府残破,不能偿,乃与 腹心吏设法重税,民皆苦之。刘洽取汴州,得希烈伪起居注,书“某月日,陈少游 上表归顺。”少游闻,羞悸发病死,年六十一,赠太尉。

  赞曰:怀恩与贼百战,阖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扫燕、赵无馀埃,功高威重, 不能防患,凶德根于心,弗得其所辄发,果于犯上,惜哉!其母拔刀逐贼,烈妇人 也。怀光提万众,振天子于难,一为谗人所沮,忿戾不自还,身首殊分,然谗人亦 可疾矣,所谓“交乱四国”者也。

  李锜,淄川王孝同五世孙。以父国贞廕调凤翔府参军。贞元初,迁至宗正少卿。 尝与卿李干争议,锜以直不坐,德宗两置之。自雅王傅出为杭、湖二州刺史。方李 齐运用事,锜以赂结其欢,居三岁,迁润州刺史、浙西观察、诸道盐铁转运使。多 积奇宝,岁时奉献,德宗昵之。锜因恃恩骜横,天下攉酒漕运,锜得专之,故朝廷 用事臣,锜以利交,馀皆乾没于私,国计日耗。浙西布衣崔善贞上书阙下暴其罪, 帝械以赐锜;锜豫浚大坎,至则并械瘗坎中,闻者切齿。

  锜得志,无所惮,图久安计,乃益募兵,选善射者为一屯,号“挽硬随身”, 以胡、奚杂类虬须者为一将,号“蕃落健儿”,皆锜腹心,禀给十倍,使号锜为假 父,故乐为其用。帝于是复镇海军,以锜为节度使,罢领盐铁转运。锜喜得节,而 忘其权去,暴踞日甚,属吏死不以过甚众;又逼污良家,寮佐力谏不能得,遽遁去。

  宪宗即位,不假借方镇,故倔强者稍稍入朝。锜不自安,亦三请觐。有诏拜尚 书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代之。中使驰驿劳问,兼抚慰其军。锜署判官王澹为 留后。锜无入朝意,称疾迁延不即行。澹及中使数趣之,锜不悦,乘澹视事有所变 更者,讽亲兵图澹。因给冬服,锜坐幄中,以挽硬、蕃落自卫,澹与中使入谒,既 出,众持刃谩骂,杀澹食之。监军使遣牙将赵琦慰谕,又食之。以兵注中使颈,锜 阳惊扈解,乃囚别馆。蕃落兵,薛颉主之;挽硬兵,李钧主之。又以公孙玠、韩运 分总馀军。室五剑,授管内镇将,令杀五州刺史。属别将庾伯良兵三千筑石头城, 谋据江左。

  常州刺史颜防用其客李云谋,矫诏称招讨副使,杀镇将李深,传檄苏、杭、湖、 睦四州同讨锜。湖州辛秘亦杀镇将赵惟忠。而苏州李素为镇将姚志安所执,钉舷上, 献于锜,锜败而免。

  宪宗以淮南节度使王锷为诸道行营兵马招讨处置使,中官薛尚衍为都监招讨宣 慰使,发宣武、武宁、武昌、淮南、宣歙、江西、浙东兵,自宣、杭、信三州进讨。 初,锜以宣州富饶,遣四院随身兵马使张子良、李奉仙、田少卿领兵三千分下宣、 歙、池,锜甥裴行立虽预谋,而欲效顺,故相与约还兵执锜,行立应于内。子良等 既行,其夕,谕军中曰:“仆射反矣,精兵四面皆至,常、湖镇将干首通衢,势蹙 且败,吾辈徒死,不如转祸希福。”部众大悦,遂回趣城。行立举火,内外合噪, 行立攻牙门。锜大惊,左右曰:“城外兵马至。”锜曰:“何人邪?”曰:“张中 丞也。”锜怒甚,曰:“门外兵何人也?”曰:“裴侍御也。”锜拊膺曰:“行立 亦叛吾邪!”跣足逃于女楼下。李钧引兵三百趋出庭院格斗,行立兵贯出其中,斩 钧,传首城下。锜闻之,举族恸哭。子良以监军命晓谕城中逆顺,且呼锜束身还朝, 左右以幕缒而出之。锜以仆射召,数日而反状至,下诏削官爵,明日而败,送京师。 神策兵自长乐驿护至阙下,帝御兴安门问罪,对曰:“张子良教臣反,非臣意也。” 帝曰:“尔以宗臣为节度使,不能斩子良然后入朝邪?”锜不能对。以其日与子师 回腰斩于城西南,年六十七。尸数日,帝出黄衣二袭,葬以庶人礼。

  擢子良检校工部尚书、左金吾将军,封南阳郡王,赐名奉国;田少卿检校左散 骑常侍、左羽林将军,代国公;李奉仙检校右常侍、右羽林将军,邠国公;裴行立 泌州刺史。赠王澹给事中,赵琦和州刺史,崔善贞睦州司马。削锜属籍,从弟宋州 刺史铦、通事舍人铣、从子师偃流岭南。

  赞曰:语曰“出入之吝,谓之有司”,贱之也。德宗平硃泚,京师府藏耗竭, 诸道始有进奉助经费,而诏书亦往往宣索于天下。以人主规规财利,下行有司之事, 天下无事,赋取犹不息。剑南、江西有日月之进,杜亚、刘赞、王纬及锜岁时进奉, 以固其宠,号称“赋外羡馀”。又亦托中旨,以盗库物。然献才十二三,馀皆私之。 江、淮以南,物力大屈,人人憔然忘生。贞元以后,中官市物都下,谓之“宫市”, 不持符牒,口含诏命,取滥缣恶布红紫之,倍其估,裂以偿直。市之良贾精货,皆 逃去不出;列廛闬者,惟粗杂苦窳而已。又有强驱入禁中,罄所车辇,卖者不平, 因共欧笞之。苍头女奴,名马工车,惴惴常畏捕取。而德宗蔽于左右前后,莫知也。 故善贞因锜并论其事,卒不知锜颛盐铁之利,以养兵图叛,曾不及庸有司之吝远甚。

  叛臣下

  李忠臣,本董秦也,幽州蓟人。少籍军,以材力奋,事节度使薛楚玉、张守邦、 安禄山等,甄劳至折冲郎将。平卢军先锋使刘正臣杀伪节度吕知晦,擢秦兵马使, 攻长杨,战独山,袭榆关、北平,杀贼将申子贡、荣先钦,执周钊送京师。从正臣 赴难,复败李归仁、李咸、白秀芝等。潼关失守,秦整军北还。奚王阿笃孤初引众 与正臣合,已而绐约皆攻范阳,至后城,夜乘间袭秦。秦接战,败之,追奔至温泉 山,禽首领阿布离,斩以衅鼓。至德二载,节度使王玄志使秦率兵三千自雍奴桴苇 绝海,击贼将石帝廷、乌承洽,转战累日,拔鲁城、河间、景城,收粮赀以实军。 又与田神功下平原、乐安,禽伪刺史以献。于是防河招讨使李铣承制假秦德州刺史。

  史思明自归,河南节度使张镐督秦军合诸将平河南州县,与裨将阳惠元破安庆 绪将王福德于舒舍,肃宗下诏褒谕,令屯濮州,又徙韦城。从郭子仪围相州,军溃, 秦至荥阳,破贼将敬釭,取粮艘二百柁以饷汴军。未几,授濮州刺史,屯杏园渡。 许叔冀以汴下史思明,秦力屈,亦降。思明抚背曰:“始吾有左手,得公今完矣!” 与俱寇河阳,秦夜挈五百人冒围归李光弼。诏加殿中监,封户二百,召至京师,赐 今氏名,给良马、甲第。时陕西、神策两节度使郭英乂、卫伯玉屯陕,故以忠臣为 两军兵马使,战永宁、莎栅,与贼将李感义等数十遇,皆破之。淮西节度使王仲升 为贼执,以忠臣为汝、仙、蔡六州节度使,兼安州。合诸军平东都,进御史大夫。

  回纥可汗既归,留其下安恪、石帝廷居河阳守赀廥,因是招亡命为盗,道路畏 涩。诏忠臣讨定之。吐蕃犯京师,天子追兵,秦方宴鞠场,使者至,即整师引道。 诸将白:“须良日。”忠臣怒曰:“君父在难,方择日救患乎?”时召兵无先忠臣 至者。代宗嘉之,加本道观察使,赉与倍等。

  周智光为帐下所杀,忠臣提兵入华州,所过大掠,自赤水距潼关二百里无居人。 大历五年,加蔡州刺史。陕虢李国清为下所逐,掠府库,国清遍拜诸将乃免。会忠 臣入朝,次陕,诏讯于众。众惧忠臣,不敢摇,即围棘,约士投所掠物围中,一日 尽获。

  讨李灵耀也,战西梁固,败之。复与马燧军合,败贼于汴州。田悦以援兵三万 屯汴郛,忠臣勒裨将李重倩夜率百骑袭之,贯其营而还,杀数十百人。悦间道走, 灵耀开城亡去,军遂溃。以忠臣为汴州刺史,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 西平郡王。

  忠臣资婪沓嗜色,将士妇女逼与乱,所至人苦之。以女弟妻张惠光,用为牙将, 恃势残克。或白忠臣,不之信。又以惠光子居牙下,愈横肆。十四年,大将李希烈 因众怒,与少将丁皓、贾子华等共斩惠光父子,以兵胁逐忠臣。跳奔京师,帝素宠 之,不责也。复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奉朝请。

  德宗立,散骑常侍张涉以赃得罪,帝怒不赦。涉故侍读东宫者,忠臣曰:“陛 下贵为天子,先生以乏财触法,非过也。”帝意解,免涉归田里。湖南观察使辛京 杲私怒部曲,杀之,有司劾当死。忠臣曰:“京杲应死久矣!”帝问故,对曰: “京杲诸父战某所死,兄弟战某所死,渠从行独得存,以故知之。”帝凄然悟,释 之,下除王傅。

  忠臣戆直不通书。帝尝谓:“卿耳大,真贵兆。”对曰:“臣闻驴耳大,龙耳 小。”帝喜其野而诚。然既失兵,怫郁不顾藉。硃泚反,伪署司空兼侍中。泚攻奉 天,以忠臣居守。泚败,系有司,与其子俱斩。

  乔琳,并州太原人。少孤苦志学,擢进士第。性诞荡无礼检。郭子仪表为朔方 府掌书记。与联舍毕曜相掉讦,贬巴州司户参军。历果、绵、遂、怀四州刺史,治 宽简,不亲事。尝谓录事参军任绍业曰:“子纲纪一州,能劾刺史乎?”绍业出条 所失示之,惊曰:“能知吾失,御史材也。”

  琳素善蒲人张涉。涉以国子博士侍太子读,太子即位,召访政事,不淹日,诏 入翰林,迁散骑常侍。荐琳任宰相,乃拜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下矍然 骇之。琳年高且聩,每进封失次,所言不厌帝旨,在位阅八旬,以工部尚书罢。帝 由是亦疏涉。

  琳从幸奉天,再迁太子少师;进幸梁州,次盩厔,诡言马殆不进。帝素以旧老 礼之,给乘舆马,辞病力。帝赐所执策曰:“勉为良图,与卿别矣!”不数日,祝 髯发舍仙游佛庐。泚闻,遣数十骑取之,署吏部尚书,令姻家源休衣以朝服,食以 肉,琳亦不辞。士有诉官非便者,琳曰:“子谓此选便乎?”及收京师,李晟悯其 老,表贳死。帝曰:“琳,故宰相,失节背义,不可赦。”临刑叹曰:“我以七月 七日生,以此日死,非命耶?”

  时又有蒋镇者,洌子也,与兄链俱以文辞显。擢贤良方正科,累转谏议大夫。 大历中,淫雨坏河中盐池,味苦恶。韩滉判度支,虑减常赋,妄言池生瑞盐,王德 之美祥。代宗疑不然,命镇驰驿按视。镇内欲结滉,故实其事,表置祠房,号池曰 “宝应灵庆”云。再进工部侍郎。妹婿源溥者,休弟也,故镇与休交。泚叛,窜于 鄠,伤足不能进。泚先得链,而镇左右逃归,语所在,源休闻,白泚,以二百骑求 得之。知不免,怀刃将自刺,链止之。复谋出奔,懦不决。中朝臣遁伏者,休多所 诛杀,赖镇救原十五。初,洌与弟涣在安史时皆污伪官,链兄弟复屈节于贼云。

  高骈,字千里,南平郡王崇文孙也。家世禁卫,幼颇修饬,折节为文学,与诸 儒交,硁硁谭治道,两军中人更称誉之。事硃叔明为司马。有二雕并飞,骈曰: “我且贵,当中之。”一发贯二雕焉,众大惊,号“落雕侍御”。后历右神策军都 虞候。党项叛,率禁兵万人戍长武。是时诸将无功,唯骈数用奇,杀获甚多。懿宗 嘉之,徙屯秦州,即拜刺史兼防御使。取河、渭二州,略定凤林关,降虏万余人。

  咸通中,帝将复安南,拜骈为都护,召还京师,见灵台殿。于是容管经略使张 茵不讨贼,更以茵兵授骈。骈过江,约监军李维周继进。维周拥众壁海门,骈次峰 州,大破南诏蛮,收所获赡军。维周忌之,匿捷书不奏。朝廷不知骈问百馀日,诏 问状。维周劾骈玩敌不进,更命右武卫将军王晏权往代骈。俄而骈拔安南,斩蛮帅 段酋迁,降附诸洞二万计。晏权方挟维周发海门,檄骈北归。而骈遣王惠赞传酋迁 首京师,见艟舻甚盛,乃晏权等,惠赞惧夺其书,匿岛中,间关至京师。天子览书, 御宣政殿,群臣皆贺,大赦天下。进骈检校刑部尚书,仍镇安南,以都护府为静海 军,授骈节度,兼诸道行营招讨使。始筑安南城。由安南至广州,江漕梗险,多巨 石,骈募工毚刂治,由是舟济安行,储饷毕给。又使者岁至,乃凿道五所,置兵护 送。其径青石者,或传马援所不能治。既攻之,有震碎其石,乃得通,因名道曰 “天威”云。加检校尚书右仆射。

  骈之战,其从孙浔常先锋冒矢石以劝士。骈徙节天平,荐浔自代,诏拜交州节 度使。僖宗立,即其军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南诏寇巂州,掠成都,徙骈剑南西川节度,乘传诣军。及剑门,下令开城,纵 民出入。左右谏:“寇在近,脱大掠,不可悔。”骈曰:“属吾在安南破贼三十万, 骠信闻我至,尚敢邪!”当是时,蛮攻雅州,壁庐山,闻骈至,亟解去。骈即移檄 骠信,勒兵从之。骠信大惧,送质子入朝,约不敢寇。

  蜀有突将,分左右二厢,厢有虞候,诘火督盗贼,有兵马虞候,主调发。骈罢 其一,各置一虞候。又以蜀兵孱,诏蛮新定,人未安业,罢突将月禀并餐钱,约曰: “府库完,当如旧。”又团练兵战者,厚其衣禀;不团练者,但掌文书、仓库,衣 禀减焉。骈曰:“皆王卒,命均之。”战士大望。于时天平、昭义、义成戍军合蜀 兵凡六万。骈之自将出屯也,突将乱,乘门以入,骈匿于圊,求不得。天平军闻变, 其校张桀以士五百格战,不胜。监军慰抚之,皆曰:“州虽更蛮乱,户口尚完,府 库方实,公削军禀以自养,不堪其虐,故乱。”监军惧,讲解之。取役夫数百,名 叛卒,藉斩其首,乃定。骈徐出,以金帛厚赏士,开府库悉还其衣禀。然密籍所给 姓名,夜遣牙将击杀之,夷其族,虽孕者不贳,投尸于江。有一妇方踞而乳子,将 就刑,媪伤之,疑其畏死,谓曰:“以子丐我,一诣曹司也。”妇蹶起曰:“我知 之,且饱吾子,不可使以饥就戮也。”见刑者拜曰:“渠有节度使夺战士食,一日 忿怒,淫刑以逞,国家法令何有也?我死当诉于天,使此贼阖门如今日冤也!”逮 死,神色晏然。蜀人闻者为垂泣。骈复录突将戍还者,丸名贮器中,意不怿,则探 之,或十或五,授将李敬全斩决。亲吏王殷说骈曰:“突将在行者,初不知谋,公 当赦之。”骈悦,投丸池中,人乃安。

  蜀之土恶,成都城岁坏,骈易以砖甓,陴堞完新,负城丘陵悉垦平之,以便农 桑。讫功,筮之得《大畜》。骈曰:“畜者,养也。济以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吉 孰大焉!文宜去下存上。”因名大玄城。进检校司徒,封燕国公,徙荆南节度。

  梁缵者,本以昭义兵西戍,骈表隶麾下。王仙芝之败,残党过江,帝以骈治郓 威化大行,且仙芝党皆郓人,故授骈镇海节度使。骈遣将张潾与缵分兵穷讨,降其 骁帅毕师鐸数十人,贼走岭表。帝美其功,加诸道行营都统、盐铁转运等使。又诏 骈料官军义营乡团,归其老弱伤夷,裁制军食;刺史以下小罪辄罚,大罪以闻。贼 更推黄巢南陷广州,骈建遣潾以兵五千屯郴扼贼西路,留后王重任以兵八千并海进 援循、潮,自将万人繇大庾击贼广州,且请起荆南王鐸兵三万壁桂、永,以邕管兵 五千壁端州,则贼无遗类。帝纳其策,而骈卒不行。

  俄徙淮南节度副大使。骈缮完城垒,募军及土客,得锐士七万,乃传檄召天下 兵共讨贼,威震一时,天子倚以为重。广明初,潾破贼大云仓,诈降巢。巢不意其 袭,遂大奔,引残党壁上饶,然众亡几。会疫疠起,人死亡,潾进击之,巢大惧, 以金啖潾,腾书于骈,丐归命。骈信之,许为求节度。当此时,昭义、武宁、义武 兵数万赴淮南,骈欲专己功,即奏贼已破,不须大兵。有诏班师。巢知兵罢,即绝 骈请战,击杀潾,乘胜度江攻天长。

  始,巢在广州,求天平节度,宰相庐携善骈,以有讨贼功,不肯赦巢,与郑畋 争于朝,故巢怨不得节度。而骈闻议不一,亦不平,至是欲纵贼以耸朝廷,然后立 功。毕师鐸谏曰:“朝廷所恃,谁易于公?制贼要害,莫先淮南。今不据要津以灭 贼,使得北度,必乱中原。”骈矍然,下令将出师。嬖将吕用之畏师鐸有功,谏曰: “公勋业极矣,贼未殄,朝廷且有口语。况贼平,挟震主之威,安所税驾?不如观 衅求福,为不朽资也。”骈入其计,托疾未可以出屯,严兵保境。巢据滁、和,去 广陵才数百里,乃求援陈许。

  巢逼扬州,众十五万。骈将曹全晸以兵五千战不利,壁泗州以待援,骈兵终不 出。贼北趋河洛,天子遣使者促骈讨贼,冠盖相望也。俄而两京陷,天子犹冀骈立 功,眷寄未衰,诏刺史若诸将有功,自监察御史至常侍,许墨制除授。寻进检校太 尉,东面都统,京西、京北神策军诸道兵马等使。会二雉雊署寝,占者曰:“军府 将空。”骈恶之,悉兵出营东塘,舟二千艘,戈铠完锐,日讨金鼓,以侈士志。与 浙西节度使周宝檄,欲连和而西,宝大喜。有谓宝:“彼欲并江东为孙策三分计。” 宝未之信。俄而骈请宝至军议事,宝怒,辞疾不出,衅隙遂构。骈屯东塘百日,托 以宝及浙东刘汉宏将为不利,乃还,以应其变。

  帝知骈无出兵意,天下益殆。乃以王鐸代为都统,以崔安潜副之。诏韦昭度领 诸道盐铁转运使,加骈侍中,增实户一百,封渤海郡王。骈失兵柄利权,攘袂大诟, 即上书谩言不恭,诋鐸乃败军将,而安潜狼贪,有如桡败,诒千古之悔。又引更始 刮席、子婴轵道事以激帝。帝怒,下诏切责。当此时,王室微,不绝如带。骈都统 三年,无尺寸功,幸国颠沛,大料兵,阴图割据,一旦失势,威望顿尽,故肆为丑 悖,胁邀天子,冀复故权。而吴人顾云以文辞缘泽其奸,偃然无所忌畏。又请帝南 幸江淮。会平贼,骈闻,缩气怅恨,部下多叛去,郁郁无聊,乃笃意求神仙,以军 事属用之。

  用之者,鄱阳人,世为商侩,往来广陵,得诸贾之驩。既孤,依舅家,盗私其 室,亡命九华山,事方士牛弘徽,得役鬼术,卖药广陵市。始诣骈亲将俞公楚,验 其术,因得见骈,署幕府,稍补右职。用之既少贱,具知闾里利病、吏得失,颇班 班言政事,以将左道,骈愈器之。乃广树朋党,刺知骈动息,持金帛还结左右,日 为诞妄以动骈。又荐狂人诸葛殷、张守一为长年方,并署牙将。初,殷将见,用之 绐曰:“上帝以公为人臣,虑机事薙废,使神人来备羽翼,且当以职縻之。”明日, 殷以褐衣见,辩诈无穷,骈大惊,号“葛将军”。其阴狡过用之远甚。有大贾居第 华壮,殷求之不得,谓骈曰:“城中且有妖,当筑坛禳却之。”因指贾居。骈敕吏 即日驱徙,殷入居之。

  骈造迎仙等楼,皆广高八十尺,饰以金珠璖玉,侍女衣羽衣,新声度曲,以拟 钧天,薰斋其上,祈与仙接。用之自谓与仙真通,对骈叱咤风雨,或望空顾揖再拜, 语言俚近,左右或窃议,辄杀之,后无敢出口者。萧胜纳贿用之,求盐城监,骈不 肯。用之曰:“仙人言盐城有宝剑,须真人取之,唯胜可往。”骈许诺。数月,胜 献铜匕首,用之曰:“此北帝所佩也,得之者兵不敢犯。”骈宝秘之,常持以坐起。 用之惮其术穷且见诘,乃刻青石手板为龙蛇隐起,文曰:“帝赐骈。”使人潜植机 上,骈得之大喜。为寓鹄廷中,设机关,触人则飞动,骈衣羽服,乘之作仙去状。 用之惧有擿其奸者,乃曰:“仙人当下,但患学者真气亏沮耳。”骈始弃人间事, 绝妾媵,虽将吏不得见。客至,先遣薰濯,诣方士祓除,谓之解秽,少选即引去。 自是内外无敢言者,惟梁缵屡为骈言,骈不听。缵惧,解所领兵,骈还其军于昭义, 缵不复事矣。

  用之既自任,淫刑重赋,人人思乱。乃擢废吏百馀,号“察子”,厚禀食,令 居衢哄间,凡民私阋隐语莫不知,道路箝口。诛所恶者数百族。又募卒二万,为左、 右“镆邪军”,与守一分总,置官属如骈府。用之每出入,驺御至千人;建大第, 军胥营署皆备。建百尺楼,托云占星,实窥伺城中之有变者。左右姬侍百馀,皆娟 秀光丽,善歌舞,巾鹥束带以侍。月二十宴,其费仰于民,不足,至苛留度支运物。 诱人上变,则许入赀产赎罪。俞公楚数规戒其失,不听。姚归礼谋杀之,弗克。用 之因谮二人于骈,使以骁雄兵三千督盗于外,密使兵袭之,举师歼焉。骈从子澞密 疏用之罪,谏骈曰:“不除之,高氏且无种。”骈怒,命左右扶出,以状授用之。 用之诬澞貣贳不能满,故妄言。因出澞笔验之,骈敕吏禁澞出入。俄署舒州刺史, 未几为下所逐,用之构之也。骈使人杀澞。

  嗣襄王煴之乱,骈上书劝进,伪假骈中书令、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 以用之为岭南节度使。骈久觖望,至是大喜,贡赋不绝。用之始开府置官属,礼与 骈均矣。以郑杞、董仅、吴迈为腹心,骈之亲信皆偪使附己,政事未尝关决骈。骈 内悔,欲收其权,不能也。用之问计于杞、仅,谋请骈斋于其第,密缢之,绐为升 天,事不克。

  光启三年,蔡贼孙儒兵略定远,声言涉淮。寿州刺史张翱奔告骈,命毕师鐸率 骑三百戍高邮。师鐸者,故仙芝党,以善骑射称。骈败巢于浙西,用其力,故宠待 绝等。用之厚啖以利,欲其谐附,然不肯情。师鐸有妾美,用之请见,不可,狙其 出,观焉,怒而弃之;内忿惧,为子结婚于高邮将张神剑,阴倚为援。硃全忠方攻 秦宗权,骈虑其奔突,使师鐸率兵逾都梁山,不见贼还。师鐸见骈府宿将多以谗死, 忧甚。用之益加礼,师鐸愈恐,谋于神剑。神剑不然其言,而猜嫌日结。用之亦虑 其变,内欲除之,亟请罢屯。其母密擿师鐸使去,曰:“毋顾家室。”师鐸忧,未 知所出。而骈子怒用之专恣,觊师鐸与诸将发其奸,遣使谓师鐸曰:“用之欲因此 行图君,既授书神剑矣,君其备之!”师鐸惊,军中稍稍传言。诸将介而见,请杀 神剑,并其军,驱市人以济乱。师鐸曰:“不可,我若重扰百姓,复一用之也。郑 汉璋素与我善,兵精士强,以用之用事,常不平。今若告之谋,彼必喜,则事济矣。” 众然之。神剑未知,方椎牛酾酒,且将犒师。师鐸潜师夜出,士皆绛缯抹首,且行 且掠。汉璋闻,以麾下出迎,师鐸谂以计,大喜。留其妻守淮口,帅兵及亡命数千 至高邮,见神剑,诘其变,神剑辞不知。师鐸语稍侵,神剑瞋目曰:“大夫何晚计! 彼一妖人,前假岭南节,不肯行,志图淮海,令君既夺魄,彼一日得志,吾能握刀 头北面事之邪!吾前未量君意,故不出口,尚何疑?”汉璋喜,取酒割臂血而盟, 推师鐸为大丞相,作誓告神,乃移檄州县,以诛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为名。神 剑以高邮兵诸校倪详、褾并以天长子弟会,唐宏为先锋,骆玄真主骑,赵简主徒, 王朗为殿,得胜兵三千。将发,神剑中悔,缪曰:“公兵虽精,然城坚,旬日不下 则粮乏,众心摇矣。神剑请按军高邮,为公声援而督粮道。”师鐸曰:“民禀尚多, 何患资储?城中携离无斗志,何事声援?君意不行,孰敢违?”汉璋内忌神剑,恐 不为己下,劝许其计,约城破玉帛子女共之。

  其四月,兵傅城,营其下。城中骇乱,用之分兵守,且自督战。令曰:“斩一 级,赏金一饼。”士多山东人,坚悍颇用命。师鐸惧,退舍自固。用之稍堙塞诸门。 骈登延和阁,闻嚣甚,左右告之故,大惊,召用之问状,徐曰:“师鐸众思归,为 门卫所轧,随已处置,不尔,烦玄女一符耳!”骈曰:“吾觉尔之诞多矣,善自为 之,勿使吾为周宝也!”时宝已为下所逐出奔云。用之惭,不复有言。师鐸见城未 下,颇惧,求救于宣州秦彦,约事平迎以代骈。

  骈数责用之曰:“始吾以心腹任君,君御下无方,卒误我。今百姓饥馑,不可 虐用,当遣大将赍吾书谕之,使罢兵。”用之疑诸将不为用,以其党许戡奉书往。 始师鐸意骈令宿将劳军,因得口陈用之罪。及戡至,大怒曰:“梁缵、韩问安在? 若何庸来!”即斩之。乃系书射城内,用之不发,即火之。它日以甲士百人入谒, 骈惊匿内寝,少选乃出,叱曰:“得非反邪?”命左右驱出。用之至南门,举策曰: “吾不复入是矣!”始与骈贰。

  师鐸壁扬子,发民庐舍治攻具。用之大索居人马及丁壮,骁将以长刀拥胁乘城, 昼夜不得息。又疑为间,数易区处,家有馌饷,皆相失,至饥死者相枕藉。骈召大 将古锷赍师鐸母书及其子出谕,师鐸遣子还曰:“不敢负恩,朝斩凶人,夕还屯, 愿以妻子为质。”骈恐用之屠其家,乃收置署中。会秦彦遣秦稠率兵与师鐸合,攻 益急,守陴者夜焚南栅以应于外,师鐸入,守将张全乃战死,用之距三桥,杀伤相 当。骈从子杰率牙兵将执用之以畀师鐸,左镆邪兵复断其后,用之惧,乃出奔。

  骈召梁缵谢曰:“初不用子计以及此,庸何追?”授以兵,使保子城。迟明师 鐸纵火大掠,骈乃命彻备,改服须其入。师鐸见延和阁,骈待之如宾,即署师鐸节 度副使,汉璋、神剑以次授署,秦稠封府库以待,师鐸去丞相号。于时何卫未谨, 骈爱将申及说骈曰:“逆人兵少弛,愿奉公夜出,发诸镇兵,还刷大耻,贼不足平 也。若不决,则及将不得侍公。”因泣下。骈恇怯不能用其策,及乃匿去。

  师鐸诛用之支党数十,使孙约迎秦彦。彦者,徐州人,本名立,隶伍籍。乾符 中,以盗系狱且死,梦讠虖曰:“秦彦,而从我去!”寤而视械破,因得亡命,即 名彦。聚徒百人,杀下邳令,取其赀,入黄巢党中。既败,与许勍降骈,累表和州 刺史。中和初,宣歙观察使窦潏病,彦袭而代之。师鐸之召彦也,或计曰:“足下 向诛妖人,故下乐从。今军府已安,宜还政高公,足下身典兵,权在掌握,四邻闻 之,不失大义,诸将未敢谋也。若令彦为帅,兵非足下有也。且秦稠封府库,势已 相疑。足下如厚德彦,宜以金玉子女报之,勿听度江。假足下能下彦,杨行密夕闻 而朝必至。”师鐸不决,以告汉璋。汉璋曰:“善。”

  师鐸出骈,囚南第。稠麾下求无厌,烧贡奉楼数十楹,取珍宝。始骈自乾符以 来,贡献不入天子,赀货山积,私置郊祀、元会供帐什器,殚极功巧,至是为乱兵 所剽略尽。师鐸徙骈东第。禽诸葛殷,腰下得金数斤,百姓交唾,拔须发无遗,再 缢乃绝,仇家迍其目云,市人投瓦砾击尸,俄而成冢。骈出金遗守者,师鐸知之, 加兵苛督,复入囚署中,子弟十余人同幽之。顾云入见,骈犹自若曰:“吾复居此, 天时人事必有在。”意师鐸复推立之。

  用之既出,以兵攻淮口未下,郑汉璋击之,遂奔天长。初,用之诈为骈书,召 兵于庐、寿,城陷,而杨行密兵万人次天长,用之自归。

  张神剑求赂于师鐸,辞以彦未至。神剑怒,与别将高霸将攻师鐸。彦之来,召 池州刺史赵锽守宣,自将入扬州,称节度使,以师鐸为行军司马,居用之第,不得 在牙中。师鐸怏怏失志。行密与神剑等连和,自江北至槐家桥,栅垒相联。彦登城 望之,色沮,乃授郑汉璋、唐宏等兵屯门,樵苏道绝,食且乏。稠及师鐸以劲卒八 千出战,大败,稠死之,士奔溺死者十八。彦大出金求救于张雄,雄引兵至东塘, 得金,不战去。彦使师鐸率兵二万阵城下,汉璋为前锋,宏次之,骆玄真、樊约又 次之,师鐸、王朗以骑为左右翼。既成列,久之,行密乃出,委辎重于壁,以赢兵 守之,伏精卒数千其旁。行密先犯玄真,短兵接,伪北,师鐸诸军奔其壁,争取金 玉赀粮。伏噪而出,行密引轻兵蹑其尾,俘杀旁午,横尸十里。师鐸等奔还,玄真 战死。师鐸雅倚玄真骁敢能拒敌,既失之,惋沮弥日,不复议出战矣。

  骈久囚拘,供亿窘狭,群奴彻延和阁阑楯为薪,煮革带以食。骈召幕府卢涚曰: “予粗立功,比求清净,非与此世争利害,今而及此,神道何望邪?”涕下不能已。 师鐸既败,虑骈内应。有女巫王奉仙谓师鐸曰:“扬州灾,有大人死,可以厌。” 彦曰:“非高公邪?”命左右陈赏等往杀之。侍者白有贼,骈曰:“此必秦彦来。” 正色须之。众入,骈骂曰:“军事有监军及诸将在,何遽尔?”众辟易,有奋而击 骈者,曳廷下数之曰:“公负天子恩,陷人涂炭,罪多矣,尚何云?”骈未暇答, 仰首如有所伺,即斩之。左右奴客遁归行密,行密举军缟素,大临而祭,独用之缞 服哭三日。

  彦屡败,军气摧丧,与师鐸抱膝相视无它略,更问奉仙,赏罚轻重皆自出。彦 遣汉璋击神剑,破之。神剑奔高邮,汉璋欲穷追,会大雨还。行密以城尚坚,师且 老,议解去。用之裨将晨伏兵四壕,伺守者休代,引而登,杀数十人于门,以招外 兵。守军亦厌苦,皆委兵溃。师鐸与其家及彦奔东塘,人争出,相腾藉死,壕堑几 满,王朗踣而殒。行密既入,杀梁缵于牙门,以不死高氏难。韩问闻之,赴井死。 居人癯忄叕奄奄,兵不忍加暴,反斥馀粮救之。

  彦、师鐸与唐宏、倪详焚白砂,将度江,会秦宗权使孙儒引兵三万袭扬州,次 天长,彦等与之合,还攻行密,取行密辎重牛羊数千计。儒以食乏,乃屠高邮,据 之。张神剑奔还,行密授之馆,而高邮戍兵七百溃而来,行密责有谋,悉击杀之, 因杀神剑。用之始诈行密曰:“庑下有瘗金五千斤,事平愿备一日乏。”行密掘地 无埋金,但得铜人三尺,身桎梏,钉刺其口,刻骈名于背,盖用蛊厌骈也。行密责 其罪,并张守一斩于三桥,妻子皆死,著其罪于路。

  儒攻城未得志,虑彦、师鐸有异谋,稍并其兵。唐宏度不免,即告儒曰:“师 鐸密遣人至汴。”儒大恐。明日,召彦、师鐸、汉璋会军中,彦、师鐸先至,壮士 捽之至儒所,儒质彦反骈罪,斩之。至师鐸,呼曰:“丈夫成则王,败则虏,君何 多责为?吾尝将数万兵,不死常人手,得公之剑,瞑目矣!”儒骂曰:“庸贼欲污 我手邪!”趣斩之。汉璋至,奋臂击杀数人,乃死,身首糜散。儒使宏主骑兵,厚 赐之。文德元年,儒谍知行密粮乏,自高邮袭之。行密拔其众还庐州,儒遂据扬州。

  骈之死,裹以故氈,与子弟七人一坎而瘗。行密擢骈孙愈为副使,令主丧事, 未克葬,愈暴死,至是故吏邝师虔收葬之。

  扬州雄富冠天下,自师鐸、行密、儒迭攻迭守,焚市落,剽民人,兵饥相仍, 其地遂空。

  硃玫,邠州人。少以材武为州戍将。黄巢盗长安,有王玫者为伪节度使,方调 兵,玫阳事之,乘间斩王玫,以留后让李重古,约合兵讨巢。广明二年,玫袭贼, 战开远门,枪洞咽,不死。以多擢晋州刺史,进邠宁节度使,合泾、原、岐、陇兵 八万屯兴平,号定国砦。战涝上,败走邠,诏益灵、盐军,拜河南都统。引兵屯中 桥,列五壁,进西北面都统。贼平,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吴兴侯。

  田令孜议讨王重荣,以兵属玫,合鄜、延、灵、夏军三万保沙苑。重荣上疏乞 诛玫、令孜。既战,玫辄北,因纵军还掠。僖宗苍黄幸凤翔避其锋。玫反与重荣、 李克用连和,请诛令孜。宰相萧遘密召玫迎帝,玫趋凤翔,令孜劫乘舆走陈仓,遂 至兴元。玫追不及,劫嗣襄王煴,奉为帝。玫自号大丞相,专决万机。

  始与李昌符共谋挟煴,至是反为雠,昌符乃自归天子,人心浸离。及王行瑜败 于大唐峰,惧归且见杀,又闻购能得玫者以邠宁节度畀之,行瑜谓其下曰:“今败 归必以无功死,若斩玫,与北军迎天子,取富贵,可乎?”众曰:“诺。”即勒兵 倍道趋长安。玫居孔纬第,方据几署事,闻兵入,趣召行瑜叱曰:“公擅归,反邪?” 行瑜厉声曰:“我非反者,将得君首为邠宁节度耳!”玫遽起,左右斩之,杀其徒 数百。诸军遂大乱,烧京师。时盛寒,吏民被剽敚,僵死尸相藉。即传首兴元,帝 为受俘馘。宦者伪枢密使王能著等皆坐诛。

  王行瑜,邠州人。少隶军,从硃玫为列校,讨黄巢数有功。煴即位,授行瑜天 平节度使,令率兵守大散关,为李鋋所破,即奉款行在,还取玫首以献,擢邠宁节 度使。

  景福元年,与李茂贞、韩建及弟同州节度使行实请讨杨守亮于山南,且言不敢 仰度支费,止请假茂贞招讨一节。宦官难之,昭宗亦顾茂贞等得山南则益横,不许。 行瑜等因擅兴军击取之。

  后茂贞拒覃王,杀宰相,行瑜参有力,得赐铁券。稍凭兵跋扈,求为尚书令, 宰相韦昭度执不可,但加号尚父,行瑜望甚。会河中王重荣丧,李克用请以其子珂 嗣节度,而行瑜、建、茂贞请授王珙,因各以兵陈阙下,欲废天子,不克,即杀昭 度、李磎,留弟行约宿卫。克用悉兵度河问行瑜等罪,行实弃同州趋长安,与行约 谋劫乘舆,又不克,皆奔邠州。行瑜屯梨园,克用与战,破行实等军,执其母及行 瑜子,俘大校。帝下诏削行瑜官爵。行瑜以锐卒五千营龙泉,茂贞壁其西。克用夜 发精骑扰饷道,岐军走,行瑜归邠州,婴城守,厚赂克用求自归。克用军环其城, 行瑜穷,登城哭语克用曰:“我无罪,昨杀大臣,胁天子,岐人也。行实止宿卫, 而有司妄以劫迁罪归之,今公讨乱者,当问茂贞,愿得束身归,听命天子。”克用 曰:“尚父何自卑?吾被命讨三贼,公其一也。如归国者,当从中决,老夫敢专之 邪?”行瑜度不免,悉族奔庆州,为麾下斩于路,传首京师,帝御延喜门纳之,于 是乾宁二年也。其属二百人,克用献于朝。

  始,行瑜乱,宗正卿李涪盛陈其忠,必悔过。至是帝怒,放死岭南。

  陈敬瑄,田令孜兄也。少贱,为饼师,得隶左神策军。令孜为护军中尉,敬瑄 缘藉擢左金吾卫将军、检校尚书右仆射、西川节度使。性畏慎,善抚士。

  黄巢乱,僖宗幸奉天,敬瑄夜召监军梁处厚,号恸奉表迎帝,缮治行宫。令孜 亦倡西幸,敬瑄以兵三千护乘舆。冗从内苑小儿先至,敬瑄知素暴横,遣逻士伺之。 诸儿连臂欢咋行宫中,士捕系之,讠虖曰:“我事天子者!”敬瑄杀五十人,尸诸 衢,由是道路不哗。帝次绵州,敬瑄谒于道,进酒,帝三举觞,进检校左仆射、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时云南叛,请遣使与和亲,乃听命。敬瑄奉行在百官诸吏无敢乏, 帝欲命判度支,固让,再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以弟敬珣为阆州刺史。讨 定邛州首望阡能、涪州叛校韩秀升,再进兼中书令,封颍川郡王,实封四百户,赐 一岁上输钱及上都田宅邸硙各十区,铁券恕十死。巢平,进颍川王,增实户二百。 车驾东,敬瑄供亿丰馀,又进检校太师。

  俄而令孜得罪,敬瑄被流端州。会昭宗立,敬瑄拒诏,帝召为左龙武统军,以 宰相韦昭度代领节度。使者至,敬瑄使百姓遮道剺耳诉己功,且言铁券恕死。使者 驰还。令孜劝敬瑄募黄头军为自守计。

  时王建盗据阆、利,故令孜召建。建至绵州,发兵拒之,激建攻诸州,以限朝 廷。或言:“建鸱视狼顾,惟利是赖,公何用之?”不听。建诒顾彦朗书曰:“十 军阿父召我,欲依太师丐一大州。”即寄孥梓州,身引兵入鹿头关。敬瑄不纳,汉 州刺史张顼逆战,败,建入汉州。成都严守,建走城下遥谢令孜曰:“父召我,及 门而拒我,尚谁容?”与诸将断发再拜辞曰:“今作贼矣!”因请兵于彦朗,攻成 都,残掠州县。彦朗亦畏建,表请大臣代敬瑄。建自请讨敬瑄赎罪,诏立永平军, 授建节度使,以昭度为行营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副之,彦朗为行军司马。 有诏暴敬瑄杀孟昭图罪,削官爵。昭度使建屯学射山,敬瑄迎战不克,又战蚕厓, 大败。

  龙纪元年,昭度至军中,持节谕人,约开门。守陴者诟曰:“铁券在,安得违 先帝意!”今孜籍城中户一人乘城,夜循行,昼浚濠伐薪。敬瑄屯弥牟、德阳,树 二壁拒建。使富人自占赀多少,布巨梃,搒不实者,不三日输钱如市。建、昭度傅 城而垒,简州刺史张造攻笮桥,大败,死之。

  大顺元年,建稍击降诸州。邛州刺史毛湘本令孜孔目官,谓其下曰:“吾不忍 负军容,以头见建可也。”乃沐浴以须,吏斩其首降。敬瑄战浣花,不胜,明日复 战,将士皆为建俘。城中谋降者,令孜支解之以怖众。会大疫,死人相藉。

  明年三月,诏还敬瑄官爵,召昭度还,谕建罢兵,建不奉诏。帝更以建为西川 行营招讨制置使。建知敬瑄可禽,欲遂有蜀地,即胁说昭度曰:“公以数万众讨贼, 粮数不属,关东诸节度相吞噬,朝廷危若赘斿,与其劳师远方,不如先中国,公宜 还为天子谋之。”昭度未决。会吏盗减诸军禀食,建怒其众曰:“招讨吏之谋也。” 纵士执之,醢食于军。昭度大骇,是日授建符节,跳驰出剑门。建绝栈梯,东道不 通。因急击敬瑄,分亲骑为十团,所当辄披靡,烽堑相望几百里,纵谍入城,以摇 众心。建好谓军中曰:“成都号‘花锦城’,玉帛子女,诸儿可自取。”谓票将韩 武等:“城破,吾与公递为节度使一日。”下闻之,战愈力。围凡三岁,城中粮尽, 以筒容米,率寸鬻钱二百。敬瑄出家赀给民,募士出剽麦,收其半。民亦夜至建垒 市盐,不可禁,吏请杀之。敬瑄曰:“民饥无以恤,使求生可也。”人至相暴以相 啖,敬瑄不能止,乃行斩、劈二法,亦不为戢。敬瑄自将出犀浦,列二营邀建。建 军伪遁,遇伏,敬瑄败,建破斜桥、昝街二屯。明日战,又破一壁,降其将。建屯 七里亭,敬瑄攻之。建将张武驰入城,战子城下,守陴皆噪,不能克。张勍破浣花 营,敬瑄诸将或死或降且尽。凡五十战,敬瑄皆北,乃上表以病丐还京师。令孜素 服至建军。建入自西门,以张勍为斩斫使,建徇于军曰:“与而等累年斗死,今日 如志。若横恣有犯者,吾能全之;即为勍所斩,吾不得救也!”军中肃然。囚敬瑄、 令孜,建自称留后,表于朝。诏以建为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建以敬瑄居新津,食其租赋,累表请诛,不报。景福二年,阴令左右告敬瑄、 令孜养死士,约杨晟等反,于是斩敬瑄于家。初,敬瑄知不免,尝置药于带,至就 刑,视带,药已亡矣。自是建尽有两川、黔中地。

  李巨川,字下己,逢吉从曾孙。乾符中举进士。方天下崩骚,乃去京师,河中 王重荣辟为掌书记。重荣讨黄巢,书檄奏请日纷沓,须报趣发,皆属巨川。神安思 敏,言辄中理,邻籓皆惊。会贼走出关,收京师,人言巨川有助力。重荣死于乱, 贬为兴元参军,节度使杨守亮喜曰:“天以生遗我邪!”复管记室。守亮为韩建所 禽,巨川械以从,题木叶遗建祈哀。建动容,因释缚,置幕府。昭宗幸华,建患一 州供亿不能济,使巨川传檄天下,督转饷。

  初,帝在石门,数遣嗣延王、通王将亲军,大选安圣、奉宸、保宁、安化四军, 又置殿后军,合士二万。建恶卫兵强,不利己,与巨川谋,即上飞变,告八王欲胁 帝幸河中,因请囚十六宅,选严师傅督教,尽散麾下兵。书再上,帝不得已,诏可。 又废殿后军,且言“无示天下不广”。诏留三十人为控鹤排马官,隶飞龙坊。自是 天子爪牙尽矣。建初惧帝不听,以兵环宫,请诛定州行营将李筠。帝惧,斩筠,兵 乃解。又言:“七国灾汉,八王乱晋,永王帅江左谋不轨,吐蕃、硃玫乱,首立宗 支摇人望。今王室多故,渠可使诸王将命四方,惑征镇?”于是诏诸王奉使者,悉 赴行在。巨川日夜导建不臣,乃请立德王为皇太子,文掩其恶。帝还京,拜谏议大 夫。

  光化初,硃全忠陷河中,将攻潼关,建惧,使巨川往诣军纳款,因言当世利害。 全忠属官敬翔以文翰事左右,疑巨川用则全忠待己或衰,乃诡说曰:“巨川诚奇才, 顾不利主人,若何?”是日,全忠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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