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篇上
学而时习之章
今读论语,且熟读学而一篇,若明得一篇,其馀自然易晓。寿昌
学而篇皆是先言自修,而后亲师友。“有朋自远方来”,在“时习”之后;“而亲仁”,在“入则孝,出则弟”之后;“就有道而正焉”,在“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之后;“毋友不如己者”,在“不重则不威”之后。今人都不去自修,只是专靠师友说话。璘
入道之门,是将自家身己入那道理中去,渐渐相亲,久之与己为一。而今人道理在这里,自家身在外面,全不曾相干涉!僩
刘问“学而时习之”。曰:“今且理会个‘学’,是学个甚底,然后理会‘习’字、‘时’字。盖人只有个心,天下之理皆聚於此,此是主张自家一身者。若心不在,那里得理来!惟学之久,则心与理一,而周流泛应,无不曲当矣。且说为学有多少事,孟子只说‘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盖为学之事虽多有头项,而为学之道,则只在求放心而已。心若不在,更有甚事!”雉学习。
书也只是熟读,常记在心头,便得。虽孔子教人,也只是“学而时习之”。若不去时习,则人都不奈你何。只是孔门弟子编集,把这个作第一件。若能时习,将次自晓得。十分难晓底,也解晓得。义刚
或问:“‘学而时习’,不是诗书礼乐。”“固不是诗书礼乐。然无诗书礼乐,亦不得。圣人之学与俗学不同,亦只争这些子。圣贤教人读书,只要知所以为学之道。俗学读书,便只是读书,更不理会为学之道是如何。”淳
问:注云:‘学之为言,效也。’‘效’字所包甚广。”曰:“是如此。博学,慎思,审问,明辨,笃行,皆学效之事也。”骧容录云:“人凡有可效处,皆当效之。”
吴知先问‘学习’二字。曰:“‘学’,是未理会得时,便去学;‘习’,是已学了,又去重学。非是学得了,顿放在一处,却又去习也。只是一件事。‘如鸟数飞’,只是飞了又飞,所谓‘鹰乃学习’是也。”先生因言:“此等处,添入集注中更好。”铢
未知未能而求知求能,之谓学;已知已能而行之不已,之谓习。义刚
读书、讲论、修饬,皆要时习。铢
“学而时习之”,虽是讲学、力行平说,然看他文意,讲学意思终较多。观“则以学文”,“虽曰未学”,则可见。伯羽
或问“学而时习之”。曰:“学是学别人,行是自家行。习是行未熟,须在此习行之也。”履。
问:“时习,是温寻其义理,抑习其所行?”曰:“此句所包广。只是学做此一件事,便须习此一件事。且如学‘克己复礼’,便须朝朝暮暮习这‘克己复礼’。学,效也,是效其人。未能孔子,便效孔子;未能周公,便效周公。巫、医亦然。”淳
学习,须是只管在心,常常习。若习得专一,定是脱然通解。贺孙
且如今日说这一段文字了,明日又思之;一番思了,又第二、第三番思之,便是时习。今学者才说了便休。学蒙
问:“如何是时习?”曰:“如写一个‘上’字,写了一个,又写一个,又写一个。”当时先生亦逐一书此“上”於掌中。节
国秀问:“格物、致知是学,诚意、正心是习;学是知,习是行否?”曰:“伊川云:‘时复思绎,浃洽於中,则说也。’这未说到行。知,自有知底学,自有知底习;行,自有行底学,自有行底习。如小儿写字,知得字合恁地写,这是学;便须将心思量安排,这是习。待将笔去写成几个字,这是行底学;今日写一纸,明日写一纸,又明日写一纸,这是行底习。人於知上不习,便要去行,如何得!人於知上不习,非独是知得不分晓,终不能有诸已。”贺孙。
问:“程子二说:一云‘时复思绎’,是就知上习;‘所学在我’,是就行上习否?”曰:“是如此。”柄
“浃洽”二字,宜子细看。凡於圣贤言语思量透彻,乃有所得。譬之浸物於水:水若未入,只是外面稍湿,里面依前乾燥。必浸之久,则透内皆湿。程子言“时复思绎,浃洽於中,则说”,极有深意。(先生令诸生同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须以近者譬得分晓乃可。如小子初授读书,是学也。令读百数十遍,是时习也。既熟,则不烦恼,覆背得,此便是说也。书字亦然。或问中云:“学是未知而求知底工夫,习是未能而求能底工夫。”以此推之,意可得矣。”杂说载魏帝“三三横,两两纵,谁能辨之赐金锺”之令。答者云:“吴人没水自云工,屠儿割肉与称同,伎儿掷绳在虚空。”盖有类三句。陈思王见三人答后,却云:“臣解得是‘习’字。”亦善谑矣。皆说习熟之意。先生然之。)过
“学而时习之”,若伊川之说,则专在思索而无力行之功;如上蔡之说,则专於力行而废讲究之义,似皆偏了。道夫
问:“程云:‘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於中,则说也。’看来只就义理处说。后添入上蔡‘坐如尸’一段,此又就躬行处说,然后尽时习之意。”曰:“某备两说,某意可见。两段者各只说得一边,寻绎义理与居处皆当习,可也。”后又问:‘习,鸟数飞也’,如何是数飞之义?”曰:“此是说文‘习’字从‘羽’。月令:‘鹰乃学习。’只是飞来飞去也。”
问:“‘学而时习之’,伊川说‘习’字,就思上说;范氏游氏说,都就行上说。集注多用思意,而附谢氏‘坐如尸,立如齐’一段,为习於行。据贺孙看,不思而行,则未必中道;思得惯熟了,却行无不当者。”曰:“伊川意是说习於思。天下事若不先思,如何会行得!说习於行者,亦不是外於思。思与行亦不可分说。”贺孙
“坐如尸,立如齐。”学时是知得“坐如尸,立如齐”。及做时,坐常是如尸,立常是如齐,此是习之事也。卓
上蔡谓:“‘坐如尸’,坐时习;‘立如齐’,立时习。”只是儱侗说成一个物,恁地习。以见立言最难。某谓,须坐常常照管教如尸,方始是习;立常常照管教如齐,方始是习。逐件中各有一个习,若恁散说,便宽了。淳
“坐如尸,立如齐”,谢氏说得也疏率。这个须是说坐时常如尸,立时常如齐,便是。今谢氏却只将这两句来儱侗说了。不知这两句里面尚有多少事,逐件各有个习在。立言便也是难。义刚
方叔弟问:“平居时习,而习中每觉有愧,何也?”曰:“如此,只是工夫不接续也。要习,须常令工夫接续则得。”又问寻求古人意思。曰:“某尝谓学者须是信,又须不信。久之,却自寻得个可信底道理,则是真信也。”大雅
“学而时习之”,须是自己时习,然后知心里说处。祖道说。
或问“不亦说乎”。曰:“不但只是学道有说处。今人学写字,初间写不好,到后来一旦写得好时,岂不欢喜!又如人习射,初间都射不中,到后来射得中时,岂不欢喜!大抵学到说时,已是进一进了。只说后,便自住不得。且如人过险处,过不得,得人扶持将过。才过得险处了,见一条平坦路,便自欢喜行将去矣。”时举
问:“集注谓‘中心喜悦,其进自不能已’。”曰:“所以欲诸公将文字熟读,方始经心,方始谓之习。习是常常去习。今人所以或作或辍者,只缘是不曾到说处。若到说处,自住不得。看来夫子只用说‘学而时习’一句,下面事自节节可见。”明作
问:“‘有朋自远方来’,莫是为学之验否?”曰:“不必以验言。大抵朋友远来,能相信从,吾既与他共知得这个道理,自是乐也。”或问:“说与乐如何?”曰:“说是自家心里喜说,人却不知;乐则发散於外也。”谟朋自远方来。
郑齐卿问“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曰:“旧尝有‘信从者众,足以验己之有得’。然己既有得,何待人之信从,始为可乐。须知己之有得,亦欲他人之皆得。然信从者但一二,亦未能惬吾之意。至於信之从之者众,则岂不可乐!”又曰:“此段工夫专在时习上做。时习而至於说,则自不能已,后面工夫节节自有来。”人杰
问:“‘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是乐其善之可以及人乎,是乐其信从者众乎?”曰:“乐其信从者众也。大抵私小底人或有所见,则不肯告人,持以自多。君子存心广大,己有所得,足以及人。若己能之,以教诸人,而人不能,是多少可闷!今既信从者自远而至,其众如是,安得不乐!”又云:“紧要在‘学而时习之’,到说处自不能已。今人学而不能久,只是不到可说处。到学而不能自已,则久久自有此理。”祖道
问“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曰:“须是自家有这善,方可及人;无这善,如何及得人。看圣人所言,多少宽大气象!常人褊迫,但闻得些善言,写得些文字,便自宝藏之,以为己物,皆他人所不得知者,成甚模样!今不必说朋来远方是以善及人。如自家写得片文只字而归,人有求者,须当告之,此便是以善及人处。只是待他求方可告之,不可登门而告之。若登门而告之,是往教也,便不可如此。”卓
问:“‘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语初学,将自谋不暇,何以及得人?”曰:“谓如传得师友些好说话好文字,归与朋友,亦唤做及人。如有好说话,得好文字,紧紧藏在笼箧中,如何得及人。”容。
或问:“‘有朋自远方来’,程先生云:‘推己之善以及人。’有舜善与人同底意。”曰:“不必如此思量推广添将去,且就此上看。此中学问,大率病谤在此,不特近时为然。自彪德美来已如此,盖三十馀年矣。向来记得与他说中庸鬼神之事,也须要说此非功用之鬼神,乃妙用之鬼神,羁缠说去,更无了期。只是向高乘虚接渺说了。此正如看屋,不向屋里看其间架如何,好恶如何,堂奥如何,只在外略一绰过,便说更有一个好屋在,又说上面更有一重好屋在。又如吃饭,不吃在肚里,却向上家讨一碗来比,下家讨一碗来比,济得甚事!且如读书,直是将一般书子细沈潜去理会。有一看而不晓者,有再看而不晓者,其中亦有再看而可晓者。看得来多,不可晓者自可晓。果是不晓致疑,方问人。今来所问,皆是不曾子细看书,又不曾从头至尾看,只是中间接起一句一字来备礼发问。此皆是应故事来问底,於己何益,将来何用。此最学者大病!”谦
程氏云:“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乐。”此说是。若杨氏云:“与共讲学”之类,皆不是。我既自未有善可及人,方资人相共讲学,安得“有朋自远方来”!璘
吴仁父问“非乐不足以语君子”。曰:“惟乐后,方能进这一步。不乐,则何以为君子。”时举云:“说在己,乐有与众共之之意。”曰:“要知只要所学者在我,故说。人只争这一句。若果能悦,则乐与不愠,自可以次而进矣。”时举
“说在心,乐主发散在外。”说是中心自喜说,乐便是说之发於外者。僩说乐。
说是感於外而发於中,乐则充於中而溢於外。道夫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自是不相干涉,要他知做甚!自家为学之初,便是不要人知了,至此而后真能不要人知尔。若锻炼未能得十分如此成熟,心里固有时被它动。及到这里,方真个能人不我知而不愠也。僩人不知不愠。
“人不知而不愠”。为善乃是自己当然事,於人何与。譬如吃饭,乃是要得自家饱。我既在家中吃饭了,何必问外人知与不知。盖与人初不相干也。拱寿
问“人不知而不愠”。曰:“今有一善,便欲人知;不知,则便有不乐之意。不特此也,人有善而人或不知之,初不干己事,而亦为之不平,况其不知己乎!此则不知不愠,所以为难。”时举
尹氏云:“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此等句极好。君子之心如一泓清水,更不起些微波。人杰
问:“学者稍知为己,则人之知不知,自不相干。而集注何以言‘不知不愠者逆而难’?”曰:“人之待己,平平恁地过,亦不觉。若被人做个全不足比数底人看待,心下便不甘,便是愠。愠非忿怒之谓。”贺孙
或问“不亦乐乎”与“人不知而不愠”。曰:“乐公而愠私。君子有公共之乐,无私己之怨。”时举乐、不愠。
有朋自远方来而乐者,天下之公也;人不知而愠者,一己之私也。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则乐;人不己知,则不愠。乐愠在物不在己,至公而不私也。铢
“或问谓朋来讲习之乐为乐。”曰:“不似伊川说得大。盖此个道理天下所公共,我独晓之,而人晓不得,也自闷人。若‘有朋自远方来’,则信向者众,故可乐。若以讲习为乐,则此方有资於彼而后乐,则其为乐也小矣。这个地位大故是高了。‘人不知而不愠’,说得容易,只到那地位自是难。不愠,不是大故怒,但心里略有些不平底意思便是愠了。此非得之深,养之厚者,不能如此。”夔孙义刚录同,见训扬。
圣贤言语平铺地说在那里。如夫子说“学而时习之”,自家是学何事,便须著时习。习之果能说否?“有朋自远方来”,果能乐不乐?今人之学,所以求人知之。不见知,果能不愠否?道夫(总论。)
问:“‘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到熟后,自然说否?”曰:“见得渐渐分晓,行得渐渐熟,便说。”又问:“‘人不知而不愠’,此是所得深后,外物不足为轻重。学到此方始是成否?”曰:“此事极难。愠,非勃然而怒之谓,只有些小不快活处便是。”正叔曰:“上蔡言,此一章是成德事。”曰:“习亦未是成德事。到‘人不知而不愠’处,方是成德。”文蔚
吴子常问“学而时习”一章。曰:“学只是要一个习,习到熟后,自然喜说不能自已。今人学所以便住了,只是不曾习熟,不见得好。此一句却系切己用功处,下句即因人矣。”又曰:“‘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善,不是自家独有,人皆有之。我习而自得,未能及人,虽说未乐。”铢
黄问:“学而首章是始、中、终之序否?”曰:“此章须看:如何是‘学而时习之’,便‘不亦说乎’!如何是‘有朋自远方来’,便‘不亦乐乎’!如何是‘人不知而不愠’,便‘不亦君子乎’?里面有许多意思曲折,如何只要将三字来包了!若然,则只消此三字,更不用许多话。向日君举在三山请某人学中讲说此,谓第一节是心与理一,第二节是己与人一,第三节是人与天一,以为奇论。可谓作怪!”淳黄录详,别出。
问:“学而首章,把作始、中、终之序看时,如何?”曰:“道理也是恁地,然也不消恁地说。而今且去看‘学而时习之’是如何,‘有朋自远方来’是如何。若把始、中、终三个字括了时便是了,更读个甚么!鲍有一病,好去求奇。如適间说文子,只是他有这一长,故谥之以‘文’,未见其他不好处。今公却恁地去看。这一个字,如何解包得许多意思?大概江西人好拗、人说臭,他须要说香。如告子不如孟子,若只恁地说时,便人与我一般。我须道,告子强似孟子。王介甫尝作一篇兵论,在书院中砚下,是时他已参政。刘贡父见之,值客直入书院,见其文。遂言庶官见执政,不应直入其书院,且出。少顷厅上相见,问刘近作,刘遂将適间之文意换了言语答它。王大不乐,退而碎其纸。盖有两个道此,则是我说不奇,故如此。”因言福州尝有姓林者,解“学而时习”是心与理为一,“有朋自远方来”是己与人为一,“人不知而不愠”是人与天为一。君举大奇之,这有甚好处!要是它们科举之习未除,故说得如此。义刚
问:“横渠解‘学而时习之’云:‘潜心於学,忽忽为他虑引去者,此气也。’震看得为他虑所引,必是意不诚,心不定,便如此。横渠却以为气,如何?”曰:“人谁不要此心定。到不定时,也不奈何得。如人担一重担,尽力担到前面,忽担不去。缘何如此?只为力量不足。心之不定,只是合下无工夫。”曰:“所以不曾下得工夫,病痛在何处?”曰:“须是有所养。”曰:“所谓养者,‘以直养’否?”曰:“未到‘以直养’处,且‘持其志无暴其气’可也。若我不放纵此气,自然心定。”震又云:“其初用力把捉此心时,未免难,不知用力久后自然熟否?”曰:“心是把捉人底,人如何去把捉得他!只是以义理养之,久而自熟。”震(诸说)
“范说云:‘习在己而有得於内,朋友在人而有得於外。’恐此语未稳。”先生问:“如何?”卓云:“得虽在人,而得之者在我,又安有内外之别!”曰:“此说大段不是,正与告子义外之说一般。”卓
再见,因呈所撰论语精义备说。观二章毕,即曰:“大抵看圣贤语言,不须作课程。但平心定气熟看,将来自有得处。今看老兄此书,只是拶成文字,元不求自得。且如‘学而时习’一章,诸家说各有长处,亦有短处。如云‘“鹰乃学习”之谓’,与‘时复思绎浃洽於中则说矣’,此程说最是的当处。如云‘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此程说,正得夫子意。如云‘学在己,知不知在人’,尹子之言当矣。如游说‘宜其令闻广誉施其身,而人乃不知焉。是有命,“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此最是语病。果如此说,则是君子为人所不知,退而安之於命,付之无可奈何,却如何见得真不愠处出来。且圣人之意侭有高远处,转穷究,转有深义。今作就此书,则遂不复看精义矣。自此隔下了,见识止如此,上面一截道理更不复见矣。大抵看圣贤语言,须徐徐俟之,待其可疑而后疑之。如庖丁解牛,他只寻罅隙处,游刃以往,而众理自解,芒刃亦不钝。今一看文字,便就上百端生事,谓之起疑。且解牛而用斧凿,凿开成痕,所以刃屡钝。如此,如何见得圣贤本意。且前辈讲求非不熟,初学须是自处於无能,遵禀他前辈说话,渐见实处。今一看未见意趣,便争手夺脚,近前争说一分。以某观之,今之作文者,但口不敢说耳,其意直是谓圣贤说有未至,他要说出圣贤一头地。曾不知於自己本无所益。乡令老兄虚心平气看圣人语言,不意今如此支离!大抵中年以后为学,且须爱惜精神。如某在官所,亦不敢屑屑留情细务者,正恐耗了精神,忽有大事来,则无以待之。”大雅
问“学而”一章。曰:“看精义,须看诸先生说‘学’字,谁说得好;‘时习’字,谁说得好;‘说’字,谁说得好。须恁地看。”林扩之问:“多把‘习’字作‘行’字说,如何?”曰:“看古人说‘学’字、‘习’字,大意只是讲习,亦不必须是行。”榦问:“谢氏、游氏说‘习’字,似分晓。”曰:“据正文意,只是讲习。游谢说乃推广‘习’字,毕竟也在里面。游氏说得虽好,取正文便较迂曲些。”问:“伊川解‘不亦说’作‘说在心’,范氏作‘说自外至’,似相反。”曰:“这在人自忖度。”榦曰:“既是‘思绎浃洽於中’,则说必是在内。”曰:“范氏这一句较疏。说自是在心,说便如暗欢喜相似。乐便是个发越通畅底气象。”问:“范氏下面‘乐由中出’与伊川‘发散在外’之说却同。”曰:“然。”问:“范氏以‘不亦说乎’作‘比於说,犹未正夫说’,如何?”曰:“不必如此说。”问:“范氏游氏皆以‘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作‘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乎’。如何?”曰:“此也是小可事,也未说到命处。为学之意,本不欲人知。‘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问:“谢氏‘知我者希’之说如何?”曰:“此老子语也。亦不必如此说。”榦
萧定夫说:“胡致堂云:‘学者何?仁也。’”曰:“‘学’字本是无定底字,若止云仁,则渐入无形体去了。所谓‘学’者,每事皆当学,便实。如上蔡所谓‘“坐如尸”,坐时习也;“立如齐”,立时习也’,以此推之,方是学。某到此,见学者都无南轩乡来所说一字,几乎断绝了!扒缘学者都好高,说空,说悟。”定夫又云:“南轩云:‘致堂之说未的确。’”曰:“便是南轩主胡五峰而抑致堂。某以为不必如此,致堂亦自有好处。凡事,好中有不好,不好中又有好。沙中有金,玉中有石,要自家辨得始得。”震
“致堂谓‘学所以求仁也’。仁是无头面底,若将‘学’字来解求仁,则可;若以求仁解‘学’字,又没理会了。”直卿云:“若如此说,一部论语,只将‘求仁’二字说便了也。”先生又曰:“南轩只说五峰说底是,致堂说底皆不是,安可如此!致堂多有说得好处,或有文定五峰说不到处。”盖卿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章
问有子言孝悌处。先生谓:“有子言语似有些重复处,然是其诚实践履之言,细咀嚼之,益有味。”振
因说陆先生每对人说,有子非后学急务,又云,以其说不合有节目,多不直截。某因谓,是比圣人言语较紧。且如孝弟之人岂尚解犯上,又更作乱!曰:“人之品不同,亦自有孝弟之人解犯上者,自古亦有作乱者。圣贤言语宽平,不须如此急迫看。”振
陆伯振云:“象山以有子之说为未然。仁,乃孝弟之本也。有子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起头说得重,却得。‘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却说得轻了。”先生曰:“上两句汎说,下两句却说行仁当自孝弟始。所以程子云:‘谓孝弟为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所谓‘亲亲而仁民’也。圣贤言仁不同。此是说‘为仁’,若‘巧言令色,鲜矣仁’,却是近里说。”因言有子说数段话,都说得反覆曲折,惟“盍彻”一段说得直截耳。想是一个重厚和易底人,当时弟子皆服之,所以夫子没后,“欲以所事夫子者事之”也。人杰
“其为人也孝弟”,此说资质好底人,其心和顺柔逊,必不好犯上,仁便从此生。鲜,是少,对下文“未之有也”,上下文势如此。若“巧言令色,鲜矣仁”,鲜字则是绝无。“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此两句泛说凡事是如此,与上下不相干。下文却言“孝弟也者”,方是应上文也,故集注著个“大凡”也。明作
或说:“世间孝弟底人,发於他事,无不和顺。”曰:“固是。人若不孝弟,便是这道理中间断了,下面更生不去,承接不来,所以说孝弟仁之本。”李敬子曰:“世间又有一种孝慈人,却无刚断。”曰:“人有几多般,此属气禀。如唐明皇为人,於父子夫妇君臣分上煞无状,却终始爱兄弟不衰,只缘宁王让他位,所以如此。这一节感动,终始友爱不衰。或谓明皇因宁王而后能如此,这也是他里面有这道理,方始感发得出来。若其中元无此理,如何会感发得!”僩
问:“干犯在上之人,如‘疾行先长者’之类?”曰:“然。干犯便是那小底乱,到得‘作乱’,则为争斗悖逆之事矣!”问:“人子之谏父母,或贻父母之怒,此不为干犯否?”曰:“此是孝里面事,安得为犯?然谏又自‘下气怡色柔声以谏’,亦非凌犯也。”又问:“谏争於君,如‘君事有犯无隐’,如‘勿欺也而犯之’,此‘犯’字如何?”曰:“此‘犯’字又说得轻。如君有不是,须直与他说,此之谓‘犯’。但人臣之谏君,亦有个宛转底道理。若暴扬其恶,言语不逊,呌唤狂悖,此便是干犯矣,故曰:‘人臣之事君当熟谏。’”僩
问:“有犯上者,已自不好,又何至於‘作乱’?可见其益远孝弟之所为。”曰:“只言其无此事。论来犯上,乃是少有拂意便是犯,不必至陵犯处乃为犯也。若作乱,谓之‘未之有也’,绝无可知。”
“犯上者鲜矣”,是对那“未之有”而言,故有浅深。若“鲜矣仁”,则是专言。这非只是少,直是无了!但圣人言得慢耳。义刚
“犯上者鲜矣”之“鲜”,与“鲜矣仁”之“鲜”不同。“鲜矣仁”是绝无了。“好犯上者鲜”,则犹有在;下面“未之有也”,方是都无。僩
问:“‘君子务本’,注云:‘凡事专用力於根本。’如此,则‘孝弟为仁之本’,乃是举其一端而言?”曰:“否。本是说孝弟,上面‘务本’,是且引来。上面且泛言,下面是收入来说。”曰:“君臣父子夫妇兄弟皆是本否?”曰:“孝弟较亲切。‘於亲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顺可移於长’,便是本。”。
问:“合当说‘本立而末生’,有子何故却说‘本立而道生’?”曰:“本立则道随事而生,如‘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顺可移於长’。”节
问“本立道生”。曰:“此甚分明。如人能孝能弟,渐渐和於一家,以至亲戚,以至故旧,渐渐通透。”贺孙
孝弟固具於仁。以其先发,故是行仁之本。可学以下孝弟仁之本。
子上说:“孝弟仁之本,是良心。”曰:“不须如此说,只平稳就事上观。有子言其为人孝弟,则必须柔恭;柔恭,则必无犯上作乱之事。是以君子专致力於其本。然不成如此便止,故曰:‘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盖能孝弟了,便须从此推去,故能爱人利物也。”昔人有问:“孝弟为仁之本,不知义礼智之本。”先生答曰:“只孝弟是行仁之本,义礼智之本皆在此:使其事亲从兄得宜者,行义之本也;事亲从兄有节文者,行礼之本也;知事亲从兄之所以然者,智之本也。‘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舍孝弟则无以本之矣。”璘可学录别出。
问:“孝弟是良心之发见,因其良心之发见,为仁甚易。”曰:“此说固好,但无执著。观此文意,只是云其为人孝弟,则和逊温柔,必能齐家,则推之可以仁民。务者,朝夕为此,且把这一个作一把头处。”可学
或问“孝弟为仁之本”。曰:“这个仁,是爱底意思。行爱自孝弟始。”又曰:“亲亲、仁民、爱物,三者是为仁之事。亲亲是第一件事,故‘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又曰:“知得事亲不可不孝,事长不可不弟,是为义之本;知事亲事长之节文,为礼之本;知事亲事长,为智之本。”张仁叟问:“义亦可为心之德?”曰:“义不可为心之德。仁是专德,便是难说,某也只说到这里。”又曰:“行仁之事。”又曰:“此‘仁’字是偏言底,不是专言底。”又曰:“此仁,是仁之一事。”节
胡兄说:“尝见世间孝弟底人,少间发出来,於他事无不和顺,慈爱处自有次第道理。”曰:“固是。人若不孝弟,便是这个道理中间跌断了,下面生不去,承接不来了,所以说‘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问:“‘孝弟为仁之本’,是事父母兄既尽道,乃立得个根本,则推而仁民爱物,方行得有条理。”曰:“固是。但孝弟是合当底事,不是要仁民爱物方从孝弟做去。”可学云:“如草木之有本根,方始枝叶繁茂。”曰:“固是。但有本根,则枝叶自然繁茂。不是要得枝叶繁茂,方始去培植本根。”南升
陈敬之说“孝弟为仁之本”一章,三四日不分明。先生只令子细看,全未与说。数日后,方作一图示之:中写“仁”字,外一重写“孝弟”字,又外一重写“仁民爱物”字。谓行此仁道,先自孝弟始,亲亲长长,而后次第推去,非若兼爱之无分别也。过
问“孝弟为仁之本”。曰:“此是推行仁道,如‘发政施仁’之‘仁’同,非‘克己复礼为仁’之‘仁’,故伊川谓之‘行仁’。学者之为仁,只一念相应便是仁。然也只是这一个道理。‘为仁之本’,就事上说;‘克己复礼’,就心上说。”又论“本”字云:“此便只是大学‘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意思。理一而分殊,虽贵乎一视同仁,然不自亲始,也不得。”伯羽
问:“孝弟仁之本。今人亦有孝弟底而不尽仁,何故?莫是志不立?”曰:“亦其端本不究,所谓‘由之而不知,习矣而不察’。彼不知孝弟便是仁,却把孝弟作一般善人,且如此过,却昏了。”又问:“伊川言‘仁是本,孝弟是用’,所谓用,莫是孝弟之心油然而生,发见於外?”曰:“仁是理,孝弟是事。有是仁,后有是孝弟。”可学
直卿说“孝弟为仁之本”,云:“孔门以求仁为先,学者须是先理会得一个‘心’字。上古圣贤,自尧舜以来,便是说‘人心道心’。集注所谓‘心之德,爱之理’,须理会得是个甚底物,学问方始有安顿处。”先生曰:“仁义礼智,自天之生人,便有此四件,如火炉便有四角,天便有四时,地便有四方,日便有昼夜昏旦。天下道理千枝万叶,千条万绪,都是这四者做出来。四者之用,便自各有许多般样。且如仁主於爱,便有爱亲,爱故旧,爱朋友底许多般道理。义主於敬,如贵贵,则自敬君而下,以至‘与上大夫、下大夫言’许多般;如尊贤,便有‘师之者,友之者’许多般。礼智亦然。但是爱亲爱兄是行仁之本。仁便是本了,上面更无本。如水之流,必过第一池,然后过第二池,第三池。未有不先过第一池,而能及第二第三者。仁便是水之原,而孝弟便是第一池。不惟仁如此,而为义礼智亦必以此为本也。”夔孙
仁如水之源,孝弟是水流底第一坎,仁民是第二坎,爱物则三坎也。铢
问:“‘孝弟为仁之本’,便是‘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之意?”曰:“然。”过
问:“‘孝弟为仁之本’,此是专言之仁,偏言之仁?”曰:“此方是偏言之仁,然二者亦都相关。说著偏言底,专言底便在里面;说专言底,则偏言底便在里面。虽是相关,又要看得界限分明。如此章所言,只是从爱上说。如云‘恻隐之心仁之端’,正是此类。至於说‘克己复礼为仁’,‘仁者其言也讱’,‘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仁,人心也’,此是说专言之仁,又自不同。然虽说专言之仁,所谓偏言之仁亦在里面。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此便是都相关说,又要人自看得界限分明。”僩
问“孝弟为仁之本”。曰:“论仁,则仁是孝弟之本;行仁,则当自孝弟始。”又云:“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以此观之,岂特孝弟为仁之本?四端皆本於孝弟而后见也。然四端又在学者子细省察。”祖道
问:“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是孝弟皆由於仁矣。孟子却说,‘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却以弟属义,何也?”曰:“孝於父母,更无商量。”僩
“仁者爱之理”,只是爱之道理,犹言生之性,爱则是理之见於用者也。盖仁,性也,性只是理而已。爱是情,情则发於用。性者指其未发,故曰“仁者爱之理”。情即已发,故曰“爱者仁之用”。端蒙(集注。爱之理。)
“仁者爱之理”,理是根,爱是苗。仁之爱,如糖之甜,醋之酸,爱是那滋味。方子
仁是根,爱是苗,不可便唤苗做根。然而这个苗,却定是从那根上来。佐
仁是未发,爱是已发。节
仁父问“仁者爱之理”。曰:“这一句,只将心性情看,便分明。一身之中,浑然自有个主宰者,心也。有仁义礼智,则是性;发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则是情。恻隐,爱也,仁之端也。仁是体,爱是用。”又曰:“‘爱之理’,爱自仁出也。然亦不可离了爱去说仁。”问韩愈“博爱之谓仁”。曰:“是指情为性了。”问:“周子说‘爱曰仁’,与博爱之说如何?”曰:“‘爱曰仁’,犹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是就爱处指出仁。若‘博爱之谓仁’,之谓,便是把博爱做仁了,终不同。”问:“张无垢说:‘仁者,觉也。’”曰:“觉是智,以觉为仁,则是以智为仁。觉也是仁里面物事,只是便把做仁不得。”贺孙
说“仁者,爱之理”,曰:“仁自是个和柔底物事。譬如物之初生,自较和柔;及至夏间长茂,方始稍坚硬;秋则收结成实,冬则敛藏。然四时生气无不该贯。如程子说生意处,非是说以生意为仁,只是说生物皆能发动,死物则都不能。譬如穀种,蒸杀则不能生也。”又曰:“以穀种譬之,一粒穀,春则发生,夏则成苗,秋则结实,冬则收藏,生意依旧包在里面。每个穀子里,有一个生意藏在里面,种而后生也。仁义礼智亦然。”又曰:“仁与礼,自是有个发生底意思;义与智,自是有个收敛底意思。”雉
“爱之理”能包四德,如孟子言四端,首言“不忍人之心”,便是不忍人之心能包四端也。伯羽
仁是爱之理,爱是仁之用。未发时,只唤做仁,仁却无形影;既发后,方唤做爱,爱却有形影。未发而言仁,可以包义礼智;既发而言恻隐,可以包恭敬、辞逊、是非。四端者,端如萌芽相似,恻隐方是从仁里面发出来底端。程子曰:“因其恻隐,知其有仁。”因其外面发出来底,便知是性在里面。植
问:“先生前日以‘为仁之本’之‘仁’是偏言底,是爱之理。以节观之,似是仁之事,非爱之理。”曰:“亲亲、仁民、爱物,是做这爱之理。”又问:“节常以‘专言则包四者’推之,於体上推不去,於用上则推得去。如无春,则无夏、秋、冬。至於体,则有时合下齐有,却如何包得四者?”曰:“便是难说。”又曰:“用是恁地时,体亦是恁地。”问:“直卿已前说:‘仁义礼智皆是仁,仁是仁中之切要底。’此说如何?”曰:“全谓之仁亦可。只是偏言底是仁之本位。”节
问:“‘仁者心之德’,义礼智亦可为心之德否?”曰:“皆是心之德,只是仁专此心之德。”淳心之德。
知觉便是心之德。端蒙
仁只是爱底道理,此所以为“心之德”。泳(爱之理,心之德。)
问“心之德,爱之理”。曰:“爱是个动物事,理是个静物事。”贺孙
爱是恻隐。恻隐是情,其理则谓之仁。“心之德”,德又只是爱。谓之心之德,却是爱之本根。贺孙
“心之德”是统言,“爱之理”是就仁义礼智上分说。如义便是宜之理,礼便是别之理,智便是知之理。但理会得爱之理,便理会得心之德。又曰:“爱虽是情,爱之理是仁也。仁者,爱之理;爱者,仁之事。仁者,爱之体;爱者,仁之用。”道夫
“心之德”,是兼四端言之。“爱之理”,只是就仁体段说。其发为爱,其理则仁也。仁兼四端者,都是这些生意流行。贺孙
“其为人也孝弟”章,“心之德,爱之理”。戴云:“‘仁者,仁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智者,知此者也。’只是以孝弟为主。仁义礼智,只是行此孝弟也。”先生曰:“某寻常与朋友说,仁为孝弟之本,义礼智亦然。义只是知事亲如此孝,事长如此弟,礼亦是有事亲事长之礼,知只是知得孝弟之道如此。然仁为心之德,则全得三者而有之。”又云:“此言‘心之德’,如程先生‘专言则包四者’是也;‘爱之理’,如所谓‘偏言则一事’者也。”又云:“仁之所以包四者,只是感动处便见。有感而动时,皆自仁中发出来。仁如水之流,及流而成大池、小池、方池、圆池,池虽不同,皆由水而为之也。”卓
“爱之理”,是“偏言则一事”;“心之德”,是“专言则包四者”。故合而言之,则四者皆心之德,而仁为之主;分而言之,则仁是爱之理,义是宜之理,礼是恭敬、辞逊之理,知是分别是非之理也。时举
以“心之德”而专言之,则未发是体,已发是用;以“爱之理”而偏言之,则仁便是体,恻隐是用。端蒙
问:“‘仁者,心之德,爱之理。’圣贤所言,又或不同,如何?”曰:“圣贤言仁,有就‘心之德’说者,如‘巧言令色,鲜矣仁’之类;有就‘爱之理’说者,如‘孝弟为仁之本’之类。”过
杨问:“‘仁者,爱之理。’看孔门答问仁多矣,如克己等类,‘爱’字恐未足以尽之。”曰:“必著许多,所以全得那爱,所以能爱。如‘克己复礼’,如‘居处恭,执事敬’,这处岂便是仁?所以唤醒那仁。这里须醒觉,若私欲昏蔽,这里便死了,没这仁了。”又问:“‘心之德’,义礼智皆在否?”曰:“皆是。但仁专言‘心之德’,所统又大。”安卿问:“‘心之德’,以专言;‘爱之理’,以偏言。”曰:“固是。‘爱之理’,即是‘心之德’,不是‘心之德’了,又别有个‘爱之理’。偏言、专言,亦不是两个仁。小处也只在大里面。”淳录云:“仁只是一个仁,不是有一个大底仁,其中又有一个小底仁。尝粗譬之,仁,恰似今福州太守兼带福建路安抚使。以安抚使言之,则统一路州军;以太守言之,泉州太守、漳州太守,都是一般太守,但福州较大耳。然太守即是这安抚使,随地施用而见。”
或问“仁者心之德,爱之理”。曰:“‘爱之理’,便是‘心之德’。公且就气上看。如春夏秋冬,须看他四时界限,又却看春如何包得三时。四时之气,温叙寒热,叙与寒既不能生物,夏气又热,亦非生物之时。惟春气温厚,乃见天地生物之心。到夏是生气之长,秋是生气之敛,冬是生气之藏。若春无生物之意,后面三时都无了。此仁所以包得义礼智也,明道所以言义礼智皆仁也。今且粗譬喻,福州知州,便是福建路安抚使,更无一个小底做知州,大底做安抚也。今学者须是先自讲明得一个仁,若理会得后,在心术上看也是此理,在事物上看也是此理。若不先见得此仁,则心术上言仁与事物上言仁,判然不同了。”又言:“学者‘克己复礼’上做工夫,到私欲尽后,便粹然是天地生物之心,须常要有那温厚底意思方好。”时举
“‘仁者爱之理’,是将仁来分作四段看。仁便是‘爱之理’,至於爱人爱物,皆是此理。义便是宜之理,礼便是恭敬之理,智便是分别是非之理。理不可见,因其爱与宜,恭敬与是非,而知有仁义礼智之理在其中,乃所谓‘心之德’,乃是仁能包四者,便是流行处,所谓‘保合太和’是也。仁是个生理,若是不仁,便死了。人未尝不仁,只是为私欲所昏,才‘克己复礼’,仁依旧在。”直卿曰:“私欲不是别有个私欲,只心之偏处便是。”汪正甫问:“三仕三已不为仁,管仲又却称仁,是如何?”曰:“三仕三已是独自底,管仲出来,毕竟是做得仁之功。且如一个人坐亡立化,有一个人仗节死义。毕竟还仗节死义底是。坐亡立化,济得甚事!”。亚夫问“杀身成仁,求生害仁。”曰:“求生,毕竟是心不安。理当死,即得杀身,身虽死,而理即在。”亚夫云:“要将言仁处类聚看。”曰:“若如此,便是赶缚得急,却不好。只依次序看,若理会得一段了,相似忘却,忽又理会一段,觉见得意思转好。”南升
或问“仁者心之德。”曰:“义礼智,皆心之所有,仁则浑然。分而言之,仁主乎爱;合而言之,包是三者。”或问:“仁有生意,如何?”曰:“只此生意。心是活物,必有此心,乃能知辞逊;必有此心,乃能知羞恶;必有此心,乃能知是非。此心不生,又乌能辞逊、羞恶、是非!且如春之生物也,至於夏之长,则是生者长;秋之遂,亦是生者遂;冬之成,亦是生者成也。百穀之熟,方及七八分,若斩断其根,则生者丧矣,其穀亦只得七八分;若生者不丧,须及十分。收而藏之,生者似息矣,只明年种之,又复有生。诸子问仁不同,而今曰‘爱之理’云者,‘克己复礼’,亦只要存得此爱,非以‘克己复礼’是仁。‘友其士之仁者,事其大夫之贤者’,亦只是要见得此爱。其馀皆然。”力行
问“爱之理,心之德”。曰:“理便是性。缘里面有这爱之理,所以发出来无不爱。程子曰:‘心如穀种,其生之性,乃仁也。’生之性,便是‘爱之理’也。尝譬如一个物有四面:一面青,一面红,一面白,一面黑。青属东方,则仁也;红属南方,礼也;白属西方,义也;黑属北方,智也。然这个物生时,却从东方左边生起。故寅卯辰属东方,便是这仁,万物得这生气方生。及至巳午未,南方,万物盛大,便是这生气已充满。及申酉戌,西方,则物又只有许多限量,生满了,更生不去,故生气到此自是收敛。若更生去,则无收杀了。又至亥子丑,北方,生气都收藏。然虽是收敛,早是又在里面发动了,故圣人说‘复见天地之心’,可见生气之不息也。所以仁贯四端,只如此看便见。”僩
问:“浑然无私,便是‘爱之理’;行仁而有得於己,便是‘心之德’否?”曰:“如此解释文义亦可,但恐本领上未透彻尔。”少顷,问濂溪中正仁义之说。先生遽曰:“义理才觉有疑,便劄定脚步,且与究竟到底。谓如说仁,便要见得仁是甚物。如义,如智,如礼,亦然。识得道理一一分晓,了然如在目中,则自然浃洽融会,形之言语自别。若只仿像测度,才说不通,便走作向别处去,是终不能贯通矣。且如‘仁’字有多少好商量处,且子细玩索。”谟退而讲曰:“一性禀於天,而万善皆具,仁义礼智,所以分统万善而合为一性者也。方‘寂然不动’,此理完然,是为性之本体。及因事感发而见於中节之时,则一事所形,一理随著。一理之当,一善之所由得。仁固性也,而见於事亲从兄之际,莫非仁之发也。有子谓孝弟行仁之本,说者於是以爱言仁,而爱不足以尽之;以心喻仁,而心实宰之。必曰‘仁者爱之理’,然后仁之体明;曰‘仁者心之德’,然后仁之用显。学者识是‘爱之理’,而后可以全此‘心之德’。如何?”曰:“大意固如此,然说得未明。只看文字意脉不接续处,便是见得未亲切。”曰:“莫是不合分体、用言之否?”曰:“然。只是一个心,便自具了仁之体、用。喜怒哀乐未发处是体,发於恻隐处,便却是情。”因举天地万物同体之意极问其理。曰:“须是近里著身推究,未干天地万物事也。须知所谓‘心之德’者,即程先生穀种之说,所谓‘爱之理’者,则正谓仁是未发之爱,爱是已发之仁尔。只以此意推之,不须外边添入道理。若於此处认得‘仁’字,即不妨与天地万物同体。若不会得,便将天地万物同体为仁,却转无交涉矣。孔门之教说许多仁,却未曾正定说出。盖此理直是难言,若立下一个定说,便该括不尽。且只於自家身分上体究,久之自然通达。程先生曰:‘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须是统看仁如何却包得数者;又却分看义礼智信如何亦谓之仁。大抵於仁上见得尽。须知发於刚果处亦是仁,发於辞逊是非亦是仁,且款曲研究,识尽全体。正犹观山所谓‘横看成岭,直看成峰’,若自家见他不尽,初谓只是一岭,及少时又见一峰出来,便是未曾尽见全山,到底无定据也。此是学者紧切用功处,宜加意焉。”此一条,中间初未看得分明,后复以书请问,故发明紧切处兼载书中之语。谟
问:“‘爱之理’实具於心,‘心之德’发而为爱否?”曰:“解释文义则可,实下功夫当如何?”曰:“据其已发之爱,则知其为‘心之德’;指其未发之仁,则知其为‘爱之理’。”曰:“某记少时与人讲论此等道理,见得未真,又不敢断定,触处间又自为疑惑,皆是臆度所致,至今思之,可笑。须是就自己实做工夫处,分明见得这个道理,意味自别。如‘克己复礼’则如何为仁?‘居处恭,执事敬’,与‘出门如见大宾’之类,亦然。‘克己复礼’本非仁,却须从‘克己复礼’中寻究仁在何处,亲切贴身体验出来,不须向外处求。”谟曰:“平居持养,只克去己私,便是本心之德;流行发见,无非爱而已。”曰:“此语近之。正如疏导沟渠,初为物所壅蔽,才疏导得通,则水自流行。‘克己复礼’,便是疏导意思;流行处,便是仁。”谟
先生尝曰:“‘仁者心之德,爱之理。’论孟中有专就‘心之德’上说者,如‘克己复礼’,‘承祭、见宾’,与答樊迟‘居处恭’,‘仁人心也’之类。有就‘爱之理’上说者,如‘孝弟为仁之本’,与‘爱人’,‘恻隐之心’之类。”过续与朋友讲此,因曰:“就人心之德说者,有是‘心之德’。”陈廉夫云:“如此转语方得。”先生尝说:“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蔡季通曰:“如‘雍也可使南面’,是也。”先生极然之。杨至之尝疑先生“君子而时中”解处,恐不必说“而又”字,先生曰:“只是未理会此意。”过曰:“正如程子易传云‘正不必中,中重於正’之意。”曰:“固是。既君子,又须时中;彼既小人矣,又无忌惮。”先生语辅汉卿曰:“所看文字,於理会得底更去看,又好。”过
“孝弟为仁之本”注中,程子所说三段,须要看得分晓。仁就性上说,孝弟就事上说。”僩集注。程子说。
孝弟如何谓之顺德?且如义之羞恶,羞恶则有违逆处。惟孝弟则皆是顺。义刚
伊川说:“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此言最切,须子细看,方知得是解经密察处。非若今人自看得不子细,只见於我意不合,便胡骂古人也。铢
仁是性,孝弟是用。用便是情,情是发出来底。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论行仁,则孝弟为仁之本。如亲亲,仁民,爱物,皆是行仁底事,但须先从孝弟做起,舍此便不是本。所载“程子曰”两段,分晓可观。语录所载他说,却未须看。如语录所载,“尽得孝弟便是仁”,此一段最难晓,不知何故如此说。明作
“‘为仁以孝弟为本’,即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是皆发於心德之自然,故‘论性以仁为孝弟之本’。‘为仁以孝弟为本’,这个‘仁’字,是指其周遍及物者言之。‘以仁为孝弟之本’,这个‘仁’字,是指其本体发动处言之否?”曰:“是。道理都自仁里发出,首先是发出为爱。爱莫切於爱亲,其次便到弟其兄,又其次便到事君以及於他,皆从这里出。如水相似,爱是个源头,渐渐流出。”贺孙
问:“孝根原是从仁来。仁者,爱也。爱莫大於爱亲,於是乎有孝之名。既曰孝,则又当知其所以孝。子之身得之於父母,‘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故孝不特是承顺养志为孝,又当保其所受之身体,全其所受之德性,无忝乎父母所生,始得。所以‘为人子止於孝’。”曰:“凡论道理,须是论到极处。”以手指心曰:“本只是一个仁,爱念动出来便是孝。程子谓:‘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仁是性,孝弟是用。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曷尝有孝弟来。’譬如一粒粟,生出为苗。仁是粟,孝弟是苗,便是仁为孝弟之本。又如木有根,有榦,有枝叶,亲亲是根,仁民是榦,爱物是枝叶,便是行仁以孝弟为本。”淳
“‘由孝弟可以至仁’一段,是刘安节记,最全备。”问:“把孝弟唤做仁之本,却是把枝叶做本根。”曰:“然。”贺孙
“由孝弟可以至仁”,则是孝弟在仁之外也。孝弟是仁之一事也。如仁之发用三段,孝弟是第一段也。仁是个全体,孝弟却是用。凡爱处皆属仁。爱之发,必先自亲亲始。“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是行仁之事也。
问:“‘孝弟为仁之本。’或人之问:‘由孝弟可以至仁’,是仁在孝弟之中;程子谓‘行仁自孝弟始’,是仁在孝弟之外。”曰:“如何看此不子细!程先生所答,煞分晓。据或人之问,仁不在孝弟之中,乃在孝弟之外。如此建阳去,方行到信州。程子正说在孝弟之中,只一个物事。如公所说程子之意,孝弟与仁却是两个物事,岂有此理!”直卿曰:“正是倒看却。”曰:“孝弟不是仁,更把甚么做仁!前日戏与赵子钦说,须画一个圈子,就中更画大小次第作圈。中间圈子写一‘性’字,自第二圈以下,分界作四去,各写‘仁义礼智’四字。‘仁’之下写‘恻隐’,‘恻隐’下写‘事亲’,‘事亲’下写‘仁民’,‘仁民’下写‘爱物’。‘义’下写‘羞恶’,‘羞恶’下写‘从兄’,‘从兄’下写‘尊贤’,‘尊贤’下写‘贵贵’。於‘礼’下写‘辞逊’,‘辞逊’下写‘节文’。‘智’下写‘是非’,‘是非’下写‘辨别’。”直卿又谓:“但将仁作仁爱看,便可见。程子说‘仁主於爱’,此语最切。”曰:“要从里面说出来。仁是性,发出来是情,便是孝弟。孝弟仁之用,以至仁民爱物,只是这个仁。‘行仁自孝弟始’,便是从里面行将去,这只是一个物事。今人看道理,多要说做里面去,不要说从外面来,不可晓。深处还他深,浅处还他浅。”
“行仁自孝弟始。”盖仁自事亲、从兄,以至亲亲、仁民,仁民、爱物,无非仁。然初自事亲、从兄行起,非是便能以仁遍天下。只见孺子入井,这里便有恻隐欲救之心,只恁地做将去。故曰“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只是就这里当爱者便爱。盖卿
问节:“如何仁是性,孝弟是用?”曰:“所以当爱底是仁。”曰:“不是。”曰:“仁是孝弟之母子,有仁方发得孝弟出来,无仁则何处得孝弟!”先生应。次日问曰:“先生以节言所以当爱底不是,未达。”曰:“‘当’字不是。”又曰:“未说著爱在。他会爱,如目能视,虽瞑目不动,他却能视。仁非爱,他却能爱。”又曰:“爱非仁,爱之理是仁;心非仁,心之德是仁。”节
举程子说云:“‘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何尝有孝弟来!’说得甚险。自未知者观之,其说亦异矣。然百行各有所属,孝弟是属於仁者也。”因问仁包四者之义。曰:“仁是个生底意思,如四时之有春。彼其长於夏,遂於秋,成於冬,虽各具气候,然春生之气皆通贯於其中。仁便有个动而善之意。如动而有礼,凡其辞逊皆礼也;然动而礼之善者,则仁也。曰义,曰智,莫不皆然。又如慈爱、恭敬、果毅、知觉之属,则又四者之小界分也。譬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固也。然王畿之内是王者所居,大而诸路,王畿之所辖也;小而州县市镇,又诸路之所辖也。若王者而居州镇,亦是王土,然非其所居矣。”又云:“智亦可以包四者,知之在先故也。”人杰
孝弟便是仁。仁是理之在心,孝弟是心之见於事。“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曷尝有孝弟!”见於爱亲,便唤做孝;见於事兄,便唤做弟。如“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都是仁。性中何尝有许多般,只有个仁。自亲亲至於爱物,乃是行仁之事,非是行仁之本也。故仁是孝弟之本。推之,则义为羞恶之本,礼为恭敬之本,智为是非之本。自古圣贤相传,只是理会一个心,心只是一个性。性只是有个仁义礼智,都无许多般样,见於事,自有许多般样。
仁是理之在心者,孝弟是此心之发见者。孝弟即仁之属,但方其未发,则此心所存只是有爱之理而已,未有所谓孝弟各件,故程子曰:“何曾有孝弟来!”必大
问:“明道曰:‘孝弟有不中理,或至犯上。’既曰孝弟,如何又有不中理?”曰:“且如父有争子,一不中理,则不能承意,遂至於犯上。”问:“明道曰‘孝弟本其所以生,乃为仁之本’,如何?”曰:“此是不忘其所由生底意,故下文便接‘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来说。其他‘爱’字,皆推向外去;此个‘爱’字,便推向里来。玩味此语侭好。”问:“或人问伊川曰:‘“孝弟为仁之本”,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伊川曰:‘非也。’不知如何。”曰:“仁不可言至。仁者,义理之言,不是地位之言,地位则可以言至。又不是孝弟在这里,仁在那里,便由孝弟以至仁,无此理。如所谓‘何事於仁,必也圣乎’,圣,却是地位之言。程先生便只说道:‘尽得仁,斯尽得孝弟;尽得孝弟,便是仁。’又曰:‘孝弟,仁之一事。’”问:“曰仁是义理之言,盖以仁是自家元本有底否?”曰:“固是。但行之亦有次序,所以莫先於孝弟。”问:“伊川曰:‘仁是性也。’仁便是性否?”曰:“‘仁,性也。’‘仁,人心也。’皆如所谓‘乾卦’相似。卦自有乾坤之类,性与心便有仁义礼智,却不是把性与心便作仁看。性,其理;情,其用。心者,兼性情而言;兼性情而言者,包括乎性情也。孝弟者,性之用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皆情也。”问:“伊川何以谓‘仁是性’?孟子何以谓‘仁人心’?”曰:“要就人身上说得亲切,莫如就‘心’字说。心者,兼体、用而言。程子曰:‘仁是性,恻隐是情。’若孟子,便只说心。程子是分别体、用而言;孟子是兼体、用而言。”问:“伊川曰‘仁主乎爱’,爱便是仁否?”曰:“‘仁主乎爱’者,仁发出来便做那慈爱底事。某尝说‘仁主乎爱’,仁须用‘爱’字说,被诸友四面攻道不是。吕伯恭亦云:‘说得来太易了。’爱与恻隐,本是仁底事。仁本不难见,缘诸儒说得来浅近了,故二先生便说道,仁不是如此说。后人又却说得来高远没理会了。”又曰:“天之生物,便有春夏秋冬,阴阳刚柔,元亨利贞。以气言,则春夏秋冬;以德言,则元亨利贞。在人则为仁义礼智,是个坯朴里便有这底。天下未尝有性外之物。仁则为慈爱之类;义则为刚断之类;礼则为谦逊;智则为明辨;信便是真个有仁义礼智,不是假,谓之信。”问:“如何不道‘鲜矣义礼智’,只道‘鲜矣仁’?”曰:“程先生易传说:‘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专言则包四者,偏言之则主一事。’如‘仁者必有勇’,便义也在里面;‘知觉谓之仁’,便智也在里面。如‘孝弟为仁之本’,便只是主一事,主爱而言。如‘巧言令色,鲜矣仁’,‘汎爱众,而亲仁’,皆偏言也。如‘克己复礼为仁’,却是专言。才有私欲,则义礼智都是私,爱也是私爱。譬如一路数州,必有一帅,自一路而言,便是一帅;自一州而言,只是一州之事。然而帅府之属县,便较易治。若要治属郡之县,却隔一手了。故仁只主爱而言。”又曰:“仁义礼智共把来看,便见得仁。譬如四人分作四处住,看了三个,则那一个定是仁。不看那三个,只去求一个,如何讨得著!”又曰:“‘仁主乎爱’,如灯有光。若把光做灯,又不得。谢氏说曰:‘若不知仁,则只知“克己复礼”而已。’岂有知‘克己复礼’而不知仁者!谢氏这话都不甚稳。”问:“知觉是仁否?”曰:“仁然后有知觉。”问:“知觉可以求仁否?”曰:“不可。”问:“谢氏曰‘试察吾事亲从兄之时,此心如之何,知此心则知仁’,何也?”曰:“便是这些话心烦人,二先生却不如此说。”问:“谢氏曰:‘人心之不伪者,莫如事亲、从兄。’如何?”曰:“人心本无伪,如何只道事亲从兄是不伪?”曰:“恐只以孝弟是人之诚心否?”曰:“也不然。人心那个是不诚底?皆是诚。如四端不言信,盖四端皆是诚实底。”问:“四肢痿痺为不仁,莫把四肢喻万物否?”曰:“不特喻万物,他有数处说,有喻万物底,有只是顷刻不相应,便是不仁。如病风人一肢不仁,两肢不仁,为其不省悟也。似此等语,被上蔡说,便似忒过了。他专把省察做事。省察固是好,如‘三省吾身’,只是自省,看这事合恁地,不合恁地,却不似上蔡诸公说道去那上面察探。要见这道理,道理自在那里,何用如此等候察探他。且如上蔡说仁,曰:‘试察吾事亲、从兄时,此心如之何?’便都似剩了。仁者便有所知觉,不仁者便无所知觉,恁地却说得。若曰‘心有知觉之谓仁’,却不得。‘仁’字最难言,故孔子罕言仁。仁自在那里,夫子却不曾说,只是教人非礼勿视听言动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便是说得仁前面话;‘仁者其言也讱’,‘仁者先难而后获’,‘仁者乐山’之类,便是说得仁后面话。只是这中间便著理会仁之体。仁义礼智,只把元亨利贞,春夏秋冬看,便见。知觉自是智之事,在四德是‘贞’字。而智所以近乎仁者,便是四端循环处。若无这智,便起这仁不得。”问:“先生作克己斋铭有曰:‘求之於机警危迫之际。’想正为此设。”曰:“后来也改却,不欲说到那里。然而他说仁,说知觉,分明是说禅。”又曰:“如湖南五峰多说‘人要识心’。心自是个识底,却又把甚底去识此心!且如人眼自是见物,却如何见得眼!笔学者只要去其物欲之蔽,此心便明。如人用药以治眼,然后眼明。他而今便把孟子爱牛入井做主说。却不知孟子他此说,盖为有那一般极愚昧底人,便著恁地向他说道是心本如此,不曾把做主说。诸公於此,便要等候探知这心,却恐不如此。”榦集义。
或疑上蔡“孝弟非仁也”一句。先生曰:“孝弟满体是仁。内自一念之微,以至万物各得其所,皆仁也。孝弟是其和合做底事。若说孝弟非仁,不知何从得来。上蔡之意,盖谓别有一物是仁。如此,则是性外有物也。”或曰:“‘知此心,则知仁矣。’此语好。”曰:“圣门只说为仁,不说知仁。或录云“上蔡说仁,只从知觉上说,不就为仁处说。圣人分明说‘克己复礼为仁’,不曾说知觉底意。上蔡一变”云云。盖卿录云“孔门只说为仁,上蔡却说知仁。只要见得此心,便以为仁。上蔡一转”云云。上蔡一变而为张子韶。上蔡所不敢冲突者,张子韶出来,尽冲突了。盖卿录云:“子韶一转而为陆子静”。近年陆子静又冲突出张子韶之上。”盖卿录云:“子韶所不敢冲突者,子静尽冲突。”方子
问:“‘孝弟是行仁之本’,则上面‘生’字恐著不得否?”曰:“亦是仁民爱物,都从亲亲上生去。孝弟也是仁,仁民爱物也是仁。只孝弟是初头事,从这里做起。”问:“‘为仁’,只是推行仁爱以及物,不是去做那仁否?”曰:“只是推行仁爱以及物,不是就这上求仁。如谢氏说‘就良心生来’,便是求仁。程子说,初看未晓,似闷人;看熟了,真攧扑不破!”淳
问“孝弟为仁之本”。曰:“上蔡谓:‘事亲、从兄时,可以知得仁。’是大不然!扒为仁,便是要做这一件事,从孝弟上做将去。曰‘就事亲从兄上知得仁’,却是只借孝弟来,要知个仁而已,不是要为仁也。上蔡之病,患在以觉为仁。但以觉为仁,只将针来刺股上,才觉得痛,亦可谓之仁矣。此大不然也!”时举
巧言令色鲜矣仁章
或问“巧言令色,鲜矣仁”。曰:“只心在外,便是不仁也。祖道录云:“他自使去了此心在外,如何得仁。”不是别更有仁。”雉
“巧言令色,鲜矣仁!”只争一个为己、为人。且如“动容貌,正颜色”,是合当如此,何害於事。若做这模样务以悦人,则不可。
或以巧言为言不诚。曰:“据某所见,巧言即所谓花言巧语。如今世举子弄笔端做文字者,便是。看做这般模样时,其心还在腔子里否?”文蔚
问:“‘巧言令色,鲜矣仁!’记言‘辞欲巧’,诗言‘令仪令色’者,何也?”曰:“看文字不当如此。记言‘辞欲巧’,非是要人机巧,盖欲其辞之委曲耳。如语言:‘夫子为卫君乎?’答曰:‘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之类是也。诗人所谓令色者,仲山甫之正道,自然如此,非是做作恁地。何不看取上文:‘仲山甫之德,令仪令色。’此德之形於外者如此,与‘鲜矣仁’者不干事。”去伪
问:“巧言令色是诈伪否?”曰:“诸家之说,都无诈伪意思。但驰心於外,便是不仁。若至诚巧令,尤远於仁矣!”人杰
“巧言令色,鲜矣仁!”圣人说得直截。专言鲜,则绝无可知,是辞不迫切,有含容之意。若云鲜矣仁者,犹有些在,则失圣人之意矣。人杰
问:“‘鲜矣仁’,集注以为绝无仁,恐未至绝无处否?”曰:“人多解作尚有些个仁,便粘滞,咬不断了。子细看,巧言令色,心皆逐物於外,大体是无仁了。纵有些个仁,亦成甚么!所以程子以巧言令色为非仁。‘绝无’二字,便是述程子之意。”淳
问:“‘鲜矣仁’,先生云‘绝无’,何也?”曰:“只是心在时,便是仁。若巧言令色之人,一向逐外,则心便不在,安得谓之仁!‘颜子三月不违仁’,也只是心在。伊川云:‘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谓之非仁,则绝无可知。”南升
问:“‘鲜矣仁’,程子却说非仁,何也?”曰:“‘鲜’字若对上面说,如‘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鲜’,这便是少。若只单说,便是无了。巧言令色,又去那里讨仁!”道夫
人有此心,以其有是德也。此心不在,便不是仁。巧言令色,此虽未是大段奸恶底人,然心已务外,只求人悦,便到恶处亦不难。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此说极尽。若能反观此心,才收拾得不走作务外,便自可。与前章“程子曰”两条若理会得,则论语一书,凡论仁处皆可通矣。论语首章载时习,便列两章说仁次之,其意深矣!明作
问:“‘鲜矣仁’章,诸先生说都似迂曲,不知何说为正?”曰:“便是这一章都生受。惟杨氏后说近之,然不似程说好,更子细玩味。”问:“游氏说‘诚’字,如何?”曰:“他却说成‘巧言令色鲜矣诚’,不是‘鲜矣仁’。说仁,须到那仁处,便安排一个‘仁’字安顿放教却好,只消一字,亦得。不然,则三四字亦得。又须把前后说来相参,子细玩味,看道理贯通与不贯通,便见得。如洙泗言仁一书,却只总来恁地看,却不如逐段看了来相参,自然见得。”先生因问曰:“曾理会得伊川曰‘论性则仁为孝弟之本’否?”榦曰:“有这性,便有这仁。仁发出来,方做孝弟。”曰:“但把这底看‘巧言令色鲜矣仁’,便见得。且如巧言令色人,尽是私欲,许多有底,便都不见了。私欲之害,岂特是仁,和义礼智都不见了。”问:“何以不曰‘鲜矣义礼智’,而只曰‘鲜矣仁’?”曰:“程先生曰:‘五常之仁,如四德之元。偏言之,则主一事;专言之,则包四者。’”先生又曰:“仁与不仁,只就向外向里看,便见得。且如这事合恁地方中理,必可以求仁,亦不至於害仁。如只要人知得恁地,便是向外。”问:“谢氏说如何?”曰:“谢氏此一段如乱丝,须逐一剔拨得言语异同,‘巧言’字如何不同,又须见得有个总会处。且如‘辞欲巧’,便与‘逊以出之’一般。‘逞颜色’与仲山甫之‘令仪令色’,都是自然合如此,不是旋做底。‘恶讦以为直’,也是个巧言令色底意思。巧言令色,便要人道好,他便要人道直。‘色厉而内荏’,又是令色之尤者也。”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