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秦赵高权倾中外

  却说项羽统兵追袭章邯,所到郡县,箪食壶浆,迎候楚军,各路诸侯,膝行而见,羽势益震,以此日行五十里,或三十里,邯兵遂远遁。范增谏曰:“章邯远遁,诸候顺附,天人响应之时,正将军化家为国之日也,何必亲冒矢石,追此穷寇?况三日之间已经九战,破秦军三十万,古今用兵,将军为首称也。以增愚见,不若且屯兵漳南,养此精锐,吾料赵高乃妒忌小人,二世昏暗,不知征战之苦,章邯居外,兵不应手,心志恍惚,持疑不定,兼之以将军之神武,破邯灭秦指日可见矣。”羽曰:“谨如先生之教。”遂屯兵漳南不题。

  且说章邯收拾败残人马十万,过漳河,屯住于函谷关。早有人传入西秦,说章邯折兵三十万,天下诸候,各据一国。不久楚项羽侵夺秦地,此时关口上十分紧急。近侍宦官宫妾闻了这信,各各惊惶,寝食不安,秦公子族人都在朝门外,又不得进内启奏。赵高只是把持住内外,稍有不顺意者,便寻事害了性命,以此群臣不敢侧目而视。忽一日,高献一只鹿与二世,却指说是马,二世笑曰:“丞相误矣,此鹿也,非马也。”二世问左右近臣,或有不言者,或有阿顺其意言马者,或有直言是鹿者,高却就中阴害其言鹿之人。群臣愈加畏惧,绝口不言国政,大权总是高执掌。李斯常郁郁不乐,高窥见李斯有不乐之意,遂乘便来见斯曰:“关东群盗蜂起,章邯新败,国家岌岌乎不宁矣!况阿房宫工程浩大,亦当暂止,我是宦竖,不当进言,此正君侯之事,何不进谏?”斯曰:“上在深宫之中,无由得见。”高曰:“君侯其奏,我与通之。”于是高侍二世正在宫中燕乐之际,女嫔满前,却使人告李斯曰:“此时可奏事矣!”李斯一连请谒三次,二世大怒曰:“我在此燕乐,李斯何敢侮慢如此耶?”高曰:“沙丘主谋,李斯预力。今陛下贵为天子,斯不得裂土为王,时常怨望。前时长子李由为三川郡守,与楚贼相通,至今未明。李斯居外,权重于陛下,与楚人往来,斯实有意焉。陛下当察之!”李斯闻高有阴谋之意,却上书言高之罪,二世曰:“赵君为人,清廉强力,不通人情,上能适朕之意,朕实意赵君之贤,而君乃疑之者,何也?且朕若无赵君,将谁为任哉?如君止我罢阿房工役,阿房宫乃先帝所为,君不能禁止盗贼,却欲我违先帝之志,以成不孝之名,是上不能报先帝,次不能以忠于我,何以居相位耶?”遂下廷议鞠问,以为私通楚盗,谋危社稷,论五刑当腰斩,夷三族。于是缚李斯于咸阳市,斯顾其中子曰:“吾欲与尔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外,逐狡兔为乐,岂可得乎?”父子遂放声大哭,腰斩,夷三族。赵高自害李斯后,权势愈重。

  章邯屯军函谷关,士卒无粮,马无草料,各路诸侯皆与楚会合,同力攻秦,势危力极,甚难支持。邯差人节次传报,赵高通不投进。众宫妾风闻这个消息,终日焦愁,独二世恣意快乐。通不理论外事。一日,二世出猎回宫,众宫妾迎入内,二世就寝宫安歇。未睡着,只听众宫妾低言与内使说:“今日外边消息如何?”内中一近侍说:“今日闻外边人说,章邯领兵,连败九次,折兵三十万,楚兵不日过关,我等却如何是好!”二世听罢,就寝床上起来,急叫才说话的宫嫔内使:“快来!我问他说甚的。”众人俱到二世前泣奏曰:“今天下诸侯,十分变乱,章邯新折兵三十万,秦地不久为楚兵所夺,臣等死无葬地矣!”二世大惊曰:“汝等如问得知?”众曰:“内外无一人不知,惟陛下被赵高蒙蔽,不得知也!伏望陛下早早发兵遣将征进,免致生灵涂炭也。”二世当时召赵高,大骂曰:“汝为丞相,事无大小,皆汝执掌,今兵败于楚,天下变乱,国家正在危急之秋,汝如何不奏我知,尚终日在我前欺诳?罪当诛戮!”赵高免冠叩首曰:“臣虽备员丞相,只管理得内事,侍奉陛下,坐享太平。若征讨贼寇,却在大将军章邯、王离等掌管,臣一人岂能兼管?如今门差人追问章邯等慢军之罪,再遣大将征进,自然无事。外边声势不过是人传说,况章邯又无奏报,陛下何必听宫宦之言,却怒怪微臣耶?”二世听高遮饰之言,遂依旧安心不理政事。

  高归家,寻思二世责怪之意,定是章邯因前来奏事,不与举行,想密有人通与内宦,以此二世知道,今乃如此怪责,连日正嗔恨章邯,却有人来报说,章邯差长史司马欣来奏事,高曰:“且在朝门外伺候。”一连三日不着见面。欣急躁,用金帛买求门吏,转通家僮,打听音信。忽一日,家僮来说,丞相十分恼怪章邯将军,要追问慢军之罪,汝今来奏事,正入网中,不如不见为妙。欣听说,急离朝门外,到下处同从人吃饭毕,各备鞍马装束,星夜出咸阳,望函谷关逃走。

  却说赵高稽留司马欣三日,要寻个圈套,拘留三家老小,追问重罪,不想欣已知此信,径自逃走。高却令门官召欣入见,门官到外边跟寻;并无下落,转问欣下处,人说欣昨日已同从人起身去了,今已两日矣。门官急来回复赵高,说司马欣已去二日。高大怒,即令牙将四人,各备快马,务要捉欣回来。牙将得令,追赶两日不见踪迹,寻问前途人,俱说已去三百里外,如何追得及?牙将闻说,只得回见赵高,备说司马欣已先去二日,如何追得上?高十分忿怒,痛责牙将。随进内奏知二世,说章邯等久专阃外,略无寸功,丧师启衅,招来外寇,关中震动,恐贻患地方。缘情论罪,法当赐死。今再选大将,代彼征伐,庶为便益。二世准奏。高就令侄,赵常为使,召回章邯等问罪不题。

  却说司马欣连夜逃回来,见章邯,告说:“赵高专权,内外蒙蔽,因二世怪责欺诳之罪,高遂致疑,要谋害将军,故稽留某在外,寻事问罪。某因知此消息,径回与公同作商议。”邯闻说大惊曰:“内有权奸,外又有劲敌,两难之地,如何区处?”遂请董翳等众将从长计议。翳曰:“赵高心计最难测度,一言之间,李斯夷族。今若嗔怒,吾辈定遭毒手。”傍有谋士人等从咸阳来,亦说:“赵高定计,已将三家老小拘禁在狱,目下有人来取将军,为李斯标榜矣。如据兵抗命,尚可存活,苟随之入关定丧全躯。请将军思之。”言未毕,早有使命赵常到营,众将迎接诏书,到营开读,诏曰:

  征讨之命,皆出于天子,阃外之寄,实主于元戎。建树功勋,威震海内,必克乃济,庶副委托。尔章邯等统兵征伐,丧师辱命;差官奏事,未有旨降,乃敢辄回;上下之分,殊为背叛。今差骑将赵常往拘,系颈来见,顺命不违,尚有酌处,如复违抗,罪不容诛,惟诏奉行!

  邯等读罢诏,与众将不跪都起,将使命揪住,乃大呼曰:“我等披坚执锐,亲冒矢石,万死一生,受了多少辛苦,前与楚人九战,一连十数日,昼夜不眠,每日不得一餐,今屡次差人奏事,赵高不容报进,却反问我等重罪!与其随使命而赴死,不若斩使命而雪恨。”遂拔剑来斩赵常。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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