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罗锅子计赚赃证银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皂役吴信生来的不正,在衙门中应役,刑上最狠;拿起银子来,就红了眼咧。那怕你是他亲爹,不花费,他是往死里收拾。他家里也富足点,走跳官司,给县主作活想钱,官府跟前得脸,因此他眼横四海,目中无人,谁人不恨?就只是不敢惹他。当面奉承,背地里挨的罢,也就不少。今日在大人台下犯法,谁不想官报私仇?不用多添,照实话就够他受的了!再者呢,众人又知道这一位罗锅子难缠,也不敢替他撒谎,故此地方才实说:他怎么把持衙门,怎么欺压良善,怎么家中招无籍之人,夜聚明散。

  刘大人听到其问,忠良不由得心中欢喜,座上开言,说:“地方,你们白沙屯村内,可有座玉皇庙吗?”地方说:“有座玉皇庙,可不在村内,在白沙屯东北。离白沙屯有数里之遥,有一片荒郊,去年间,那道河路也算是个码头的地方,因为这几年被沙子掩埋,船也不能那里走咧,那买卖人也不能做,百姓难以居住,所以全都搬挪到别处而去。到而今,就只剩下那座玉皇大殿咧。”刘爷听到此处,将头点了一点,复又开言,说:“吴信。”“有,小的伺候。”刘爷说:“你家中常来的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从实说来!”皂役吴信说:“回大人:他说小的家中有这些人来往,大人就信;小的要说杨武举的合家全是他杀的,不知大人信不信?圣明莫过大人,俗言说:一家饱暖千家怨,小的家中原本有碗饭吃,又搭着本官赏脸,三班的人俱各不忿,背地里皆有怨言。再者,各村的乡保,他又与别人不同,有什么大小事情,俱各少不了他们,稍有不是,自然要回官责打,他等不明,在背地里抱怨,都说小的不好。

  今日大人因为杨家之事,审问小的,他等趁势加火,诬言添作,大人就信以为真,这不冤枉小的吗?”

  刘爷闻听,微微冷笑,说:“吴信,你说本府听了地方的话,冤枉了你咧。我还要大冤枉冤枉你呢!俗言说:不打不招,两边看夹棍过来!”“哦。”下役答应。

  忠良爷,座上带笑开言道:“奴才胆大了不成!倚仗嘴巧能巧辩,你把本府当别人!”说着吩咐“看夹棍!”

  只听下面喊连声。动刑的,青衣迈步往上跑,“哗啷”撂在地埃尘,震得堂砖连声响,犯法之人心内惊。青衣绑住吴皂役,先把布衣扒在尘,然后又把袜拉下,脊背朝上按在尘。两腿高跷将刑入,公差攥住拢头绳,两边一分齐用力,只听“扑通”响连声。又听得,吴信“哎哟”一声喊,再无“哼哈”第二声。一名青衣往上跑,含了口,凉水照定面门喷。吴信“哎哟”缓过气,疼得他,满面尽是汗流痕。刘爷座上高声叫:“快把以往尽招承:你家中,来往俱是何人等?夜聚明散有何情?”皂役怕死求活命,真情一吐丧残生,忍刑不招高声喊:口中连连尊“大人:我小的,家中并无人来往,如何招承认口供?望求大人施恩典,莫将屈棒拷良人。但愿老爷增福寿,公侯万代受皇恩。”

  刘爷闻听微微笑,连把忍贼骂几声:“你就挺刑不招认,我刘某,怎肯轻饶善放松?俗言人心如似铁,官法如炉却是真!”吴信说:“原来无有这件事,强叫招承主何情?

  夹死小人臭块地,爷岂不,坏了从前清正名?”

  吴信是久惯应役,岂有不知刑名?他做的事情,是该死之罪,今日若要一招,性命就难保。无奈何,挺刑,想他做的事不招,要求活命。怎奈刘大人早巳猜透其情,要叫他招承:“吴信,你与杨姓说,要完此案,须得五千两银子。武举人不肯花费许多。他弟兄明知强人夜间必来,才与你们说留一个在衙中听审,放一个回去保守家口,堵挡强人。你也明知强人要害杨姓的家口,所以在内窝挑赃官,不放一个回去,才伤了二十四条人命。”

  清官爷,公座上面开言叫,“该死奴才”骂几声:“分明知道强贼去,不放杨家转家中。二十四条人性命,葬送在,你与赃官手内坑!情弊显然不招认,还敢巧辩仗口能!

  本府非是别官府,怎能叫你漏网中?从实招来无话讲,若不实说枉受刑!”说着连拍惊堂木,冲冠发乍怒生嗔。吴皂役,叩头口把“大人”叫:“青天何故不分明?偏心只把杨家护,才说小的尽知情。夹死小人也难认,就死黄泉不闭睛。大人那,辈辈为官传永远,子孙万代受皇恩。小的不过犬羊辈,太老爷,何苦只叫我招承?”说着不住连叩首,二日之中带泪痕。刘爷座上微微笑,连把“忍贼”

  骂几声:“安心挺刑图活命,也不过,多活一刻保残生。”

  吩咐两边将刑卸:“暂且押下不法人。本官自有方法办,管叫这贼你招认!”公差答应将刑卸,又把皂役发阵昏。

  搀出衙外先不表,刘爷又问县官身,说道是:“左右将他押出去,等我完结这事情。”

  刘大人说:“胡有礼,少时听本府完结此案。”“是。”

  知县答应,承差将他带出衙外不表。

  刘爷吩咐点鼓掩门。刘爷离公座往后,下役散出不提。

  再说刘公至书房坐下,大人眼望张禄,开言说:“你出去,到外边把承差头目陈大勇叫进来,本府有事立等。”“是。”内厮答应,回身向外而走,不多时,将承差陈大勇带至书房,见了刘爷打了个千,在一旁站立,说:“大人叫小的何事?”刘爷眼望好汉,开言说:“大勇。”“有,小的伺候。”大人说:“你同举人杨文炳,带着白沙屯的地方,骑快马,速到吴皂役家中,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急去快来,不可迟误。”“是,小的知道。”陈大勇转身出房而去。刘大人书房闲坐不表。

  且说承差陈大勇回到自己下处,吃了饭,更衣,诸事齐备,令人把杨文炳叫进房来,说:“大人方才吩咐:你我三人到吴皂役家中,这般如此,还要急快回来。”武举答应。大勇又叫手下人:“外边鞴快马三匹伺候。”“是。”下人答应,传出话去,二人这才向外面走。

  陈大勇,迈步当先头前走,武举他也随后跟。霎时来至大门外,认镫扳鞍上能行。地方催马前引路,承差武举后边跟。大勇马上开言道,叫一声:“杨爷留神要你听:想来万事因天定,苍穹造定难变更。非是在下言此话,贵昆仲,移祸飞灾天上临。留下客人因重义,皆因又看令表兄。杀退贼人惹下祸,才有那,人头扔在你院中。自然出首到衙内,偏遇赃官胡县令,要讹银子五千两,皂役窝挑可恼人。将你弟兄拘衙内,贼人得便下无情。家口尽被贼杀死,良眷遭诛真惨情!多亏表兄家人告,幸遇清官刘大人。当堂准了二人状,设计要完案一宗。”杨文炳,闻听此话将头点,马上开言把话云:“请问尊驾爷贵姓?语音好像此处人。”大勇回答说:“问我?江宁人氏贱姓陈。愚下当先也是武举,得了个,运粮千总一载零。因为皇粮遭失陷,公名革职算福星。无奈投奔江宁府,休见笑,暂为承差把役充。”杨武举,闻听此话将头点:“真是由命不由人!”复又想起自己事,不由一阵好伤心:仗义为把客人救,谁知道,反惹飞灾祸临身!一家被难还可恕,带累老娘丧残生。弟兄身背不学名,活在世上枉为人!

  杨文炳提起老母被害之事,不由心中伤感,二目流泪。陈大勇说道:“杨爷不必伤心,就是令堂与合眷被害,俱是前因造定,命该如此,你还要自解呀才是?”说着话催马前行,野店打尖,歇息一夜。

  第二天,交辰刻,到了白沙屯。进村走到吴信的门口下马,地方他领着二人到吴信的客座内坐下,地方叫出个做活的人来,说:“你进去告诉你们内当家的,就说我从江宁府来,有要紧的话来说,一定要见。”那人闻听,连忙进内。

  且说皂役吴信的妻子王氏,为人正道贤良,见丈夫不行正事,常常的解劝,怎奈吴信总也不听,夫妻反倒不睦。前日听见丈夫被江宁府钓差人提去,就知道有些不好,在家中提心吊胆。房中正坐,忽听长工在窗外开言说:“外边有地方崔大哥,他说打江宁府回来,有要紧话,要见面讲。”王氏闻听,满心欢喜,正要去打听丈夫的信息,崔地方又是本村人氏,叔嫂常见,并不躲避。听见他来,房内讲话说:“你就把崔大叔请进来罢,有话好讲。”

  长工闻听向外走,来至客房把话云:口称“崔爷后边去,当家奶奶有话云。”崔地方,告辞武举、陈大勇,迈步翻身向外行。霎时走到进房内,王氏一见欠起身,口称“崔叔你坐下,有何事情讲言明。”地方坐下尊“嫂嫂,留神要你仔细听:吴哥为人我知道,仗义疏财要知闻。衙门中,官府跟前很得脸,伙计之中夺尽尊。常言道:一家饱暖千家怨,这句俗言却是真。有人江宁将他告,说他窝藏众绿林,连着知县全提去,大人当堂问口供。我哥只说无此事,令人押带在衙中。府中上下人人好,都与吴哥是宾朋,里外打点完此事,要结须得二百银。因此大哥央烦我,到家中,来对嫂嫂回言明,上月分的那银两,休要迟挨拿四封。回府完结这件事,大料着,明日早晚转家中。”

  王氏怜夫那怠慢,箱中忙取银四封。又托地方“急速去,完了事,叫你大哥另补情。”“他就回来无要紧,小事何须挂在唇?”说着迈步向外走,客房之中见二人。将银递与陈大勇,武举一旁看得真,口中连把“大人”叫:“你瞧来,四封全是愚下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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