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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教门惑众手法简述
清代教门惑众手法简述

 

 

      清代教门盛行,衍生演化,教派林立,举凡白莲教、罗教、闻香教、弘阳教、善友教、大乘教、八卦教、天理教、青莲教等等,名目先后达一百余种之多。教门一经立教,往往跨州过府,广收徒众,少者数十,众者成千上万,师徒相承,父子相继,不绝如缕。教门繁衍神速,生命力强,又兼变幻多端,致统治者防不胜防,查不胜查,芟而复生,“旋禁旋出”[①]。那么,教门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一群分散的下层民众聚集到其麾下的呢?探讨一下清代教门的“惑众”之术,或许是有意义的。 

清代教门传徒惑众手法层出不穷,其主要方法有以下数种: 

      一、借三教之名。教门是以宗教信仰的面貌出现的民间秘密结社,清代教门中宣扬儒佛道的内容俯拾皆见。孔子成了教门中大为尊崇的偶像,《众喜宝卷》中说:“有慈航古佛哀告圣母,令儒童下凡,化为圣人,作《春秋》,赞《周易》,定礼乐以仁治人。”教门经卷《龙华经》、《还乡宝卷》、《五女传道书》中,都含有大量佛教以及道教内丹思想和修炼方法,并以口诀、咒语的形式流传下来,如江西五盘教,即“系将佛家词语随意填凑,劝人信受奉行”[②]。教门中的三皈五戒、诵经念佛皆直接袭自佛教,吐纳采炼、坐谷运气仿效道教,敬天祭祖、报孝尽忠来自儒教,教门杂糅三者,倡三教合一,往往采用宗教的仪式,反复宣讲佛、道两教及儒家的教条。 

      然而教门并非真正宗教,而是借宗教的形式作为结社的手段。以对清代教门影响甚深的罗梦鸿而言,他创立罗教后,传徒惑众,“远来馈赠颇多,因以致富”,却并不传他住居所在的石匣附近之人,可见他亦知罗教与正统宗教是不同的。教门取其所用,东拼西凑,将三教糅为不伦不类的东西,甚至还攻击正宗僧道,说“还有一等作孽子,又妆道来又妆僧。抬着大驾沿村化,鸣锣响鼓哄迷人。”(冯进京所传《佛说都斗立天后会收圆宝卷》(亨))下层民众不知其中的区别,教门就利用这点吸引广大为祈福禳灾、祛病强身、渴望来世有善报、企盼能成佛成仙的一般民众。教首在传徒之时,往往强调这些宗教性的内容,说入教是为了“学好”、“行好”,能够消灾免祸,祛病延年,可以身后获福,往生净土。清直隶获鹿人王进中传教时,“希冀徒众信服,复令跪在经前发愿设誓,谓之受戒;又有天榜卦(挂)号,地府除名等妄诞语句,用黄纸书写姓名焚化,谓之升单;并授坐功运气之法。妄称受戒、升单之后,可得好处,藉行煽惑。”[③]一炷香教的“劝世歌”奉劝众人“父母堂前多进(尽)孝,别要哄来不要瞒。犯法事情再不做,钱粮早上米先完。乡里养德多恕已,这是行好才全还。”[④]许多教徒就是听了教门的这些宣传而入教的。如张亮公因与三阳教遣犯阮朋龄在城外看戏后闲坐谈心,阮朋龄对他说人死后多有转为兽类的,如会得几句咒语,可以保得人身,张亮公听后相信,于是拜他为师入教[⑤]。混元教王会对史珍说“为人要孝顺父母,和睦乡里,日后有好处”,史珍即信,给喝了一钟水,就入了教[⑥]。教首敛钱,也说成是“种根钱”、“种福钱”、“线路钱”,教徒虔心上供,却不知是教首为了敛钱耍的手法,如雍正时直隶李思义“穷的过不得日子,就想出一个法儿来,捏称儒理教”[⑦]。 

      教门借宗教而行教门结社,有着极大的鼓惑性。儒佛道三教作为“正教”,朝廷不加禁止。雍正说:“自古三教流传,儒宗而外,厥有仙释。”[⑧]嘉庆认为,“孔子之教,万世尊崇,此外如释道之流,虽非正教,然汉唐至今,未尝尽行沙汰。”[⑨]三教在社会上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影响极大,民众不识真伪,往往信而从之,“此等人始则劝人行善,或云报答天地之德,或云报答父母之恩,以致无知村愚不论老幼男女,靡然倾信”[⑩],“遂认为邪教为正教,因此从教之人愈众,习教之心愈坚。”[11]甚至有至死不悟者。乾隆初年,和尚时济在江苏传龙华会,常州府蒋法祖等迷于“归天成佛”之说,挈妇携雏往太湖“坐清功”,造成饿死十三人的惨案,家中人反而说是“有缘法归天了”。 

       二、极力渲染“劫难”。清朝官员说教门都“以造福逃劫,引诱愚民”[12],事实确实如此。劫,本来是佛教中表示世界“成住坏空”一个轮回所经时间的词,后来又有了劫末灾难的说法,到民间“劫”则成了灾难的代名词。教门将世界分为青阳、红阳、白阳(或称龙华初会、龙华二会、龙华三会)三个时期,现在是红阳劫时期,红阳劫末期有大灾难降下世间,届时“黎民饿死”,“瘟疫流行”,“地火水风一起动,折磨大地苦众主”(《龙华经》)。陕西悄悄会内的《数珠经》“托言水火刀兵,危词动众”[13],黄天教内偈言有二十三愁,都是兵戈、饥荒等语,教门“不曰此处有活佛,则曰来世生真主。抑或谓目下天降异灾,人死九分,或谓几时国动大兵,杀尽大半。”[14]教门的经卷反复宣讲这类文字,并编成歌谣传唱。乾隆时河南收元教内流传“盖世荒”之谣:“盖世荒,盖世荒,我佛哭的泪汪汪。五谷又不收,百病从天降。好个时光,好个时光。错过一年落空忙,修一寸落在旱地上。早早找,早早找。看看南方祸起了,北方癸水动,中央土星闹。闹闹炒炒,水火三星都来到。叫男女,快忙逃,死到眼前不知道。”[15] 

      教门反复渲染“劫末灾难”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恫吓诱人入教。因为按照教门的说法,这样的大难只有加入教门才能躲过,“这劫数,如何解救?无生说,发灵符,救度世人”(《销释悟性还源宝卷》),“惟习圆教,不遭此劫”(《应劫册》)任何其它世俗的方法都是不行的。教首利用这一点,不断宣扬“劫末”大难来哄诱人入教。长生教内的《度化定劫经》“妄言水火刀兵劫厄”,称“崇奉其教者可免灾伤,转相传播者更能获福。”[16]教首宣称自己有领众人躲避劫难的能力,是“治劫祖师”、“顾劫数主儿”,同时说弥勒佛降生普度众生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又叫“末后一着”,劫数到时“有法船三只,可载无数的人”,没入教的不能上船;或者“降下八百里云城”,没“挂号”(即入教)的不能入城;或者“到中原宝地好躲劫数”。许多教徒因为想“避劫”而加入教门。收元教张仁说“明年不定月日,有七日七夜天昏地暗,入会之人,临时给他一丸药,含于舌下,即不为灾。”[17]直隶南和县的李经世因清净佛门教(即混元教)四处宣扬“将来水淹正定府,地陷郜城县”,若入了教,“可免遭劫,又可修行来世,小的被哄,随受香拜他为师。”[18]为了制造恐惧,达到诱人入教的目的,一些教首自己造经贴单,将大劫来临的话令人传播。道光十五年,牛八教的“秋爷”对黄起顺说,道光十九年他居住的朱家集地方习教之人有灾,取出张天师十愁符一张,要黄起顺抄写传送,“可以免灾,并可诱人入教”[19]。湖北沙市三元会李纯佑传教时,认为“必须添捏邪说方能动众,遂于(乾隆)三十年正月内,改编五公末劫经一本,内称志公系弥勒佛转世,妄加戌、亥、子、丑年(指随后的乾隆三十一至三十四年)大乱,刀兵争夺,寅卯年(指乾隆三十五、六两年)百姓饥荒,人死无数,辰巳年(指乾隆三十七、八两年)方见太平等句。”[20]离卦教尹老须,见入教人少,与教众商议后,“捏称将有劫数,欲使众人畏惧,出钱求福,随令谢老闻书写传单,载明某年应有黑风劫,某年应有臭风劫,彼时即有妖兽食人。”[21]以便造成一种人心惶惶的气氛,吸引大批信徒入教。 

      三、神化教首。教门大多属于魅力型结社,教首大多出身社会下层,需要具有特殊的“才能”来吸引和稳定徒众。其方法就是神化教首,宣称教首为“神”为“佛”。创立罗教的罗梦鸿人尊之为罗道、罗祖,被神化为“老古佛,来托生,以罗为姓。为众生,降山东,普度众生”[22]。黄天教李宾及后代都以“佛” 自称,康熙时传教的李蔚死后人都称为“普慧佛”,“其名号见于寺藏法源流经内”,以致办案官员称他“生为会首,死窃佛号”[23]。收源教的方荣升将他死去的父亲和教内已死的其它人都“加以佛号,于每月内列为忌辰”,自称“宝霞佛”[24]。有的教首借弥勒降生之说,自称是“弥勒转世”,或“教祖转世”,是天上“星宿下凡”。浙江姚门教经卷《三世因由》神化教主姚文宇,说一世罗因(即罗梦鸿),二世应继南,三世姚文宇,称三祖,为“天上弥勒,号无极圣祖”。 天圆教程思砚说自己是“弥勒下凡”,要“弥勒治世,救度残灵”[25]。乾隆二年,山西人张印、田大元来到八卦教首刘恪家中,“称韩德荣系星宿下降,成了收元祖师,劝人入教”[26]。教首的住处和相貌也被说得神乎其神,甚至将病态说成“神迹”,以耸视听。混元教教首冯进京家有五孔土窑,他又对其徒王会说他庄子里的一个土堆“有头有脚,象是凤凰”。王会即在外声称,他师傅住的是“五龙洞”,那里是“凤皇(凰)山,周围有五百里,将来要立中京,教小的坐天下。”[27]离卦教尹老须自称“南阳佛”,说自己“耳有白毫,臂有肉龙”,他的住处名为“飞龙寺”[28]。混元教白培相对张正谟说山西真主李犬儿“左右两手有日月两字纹,凤眼龙睛,相貌异人”[29]。四川大乘教内传言谭二“系垫江军犯,于是夜乘跳龙灯逃出”,他十三岁儿子胸前肉瘤有“明熙”二字,称为“主公”,又说是胸前有“明熙万岁”四字,“必是人主”,是天生真佛,要出世当家[30]。宋之清从刘之协的三阳教中分出另立西天大乘教后,以李三瞎子为师,说他是真弥勒佛转世,“现在黄沙盖面,等时运一到,眼目就开。”原明教首李玉莲,因患病肚子肿胀不消,于是诡说怀孕,“系弥勒投胎”,自称“佛母”,预言祸福休咎[31]。 

      教门神化教首的目的是为了使人迷信,诱人入教。这样,在信徒眼中,教主不再是一个常人,而是一个领袖,是一尊神,具有超自然能力的神。他能给人以安全感,给人以福祉,能解除生老病死的苦楚,领人升入无限美好的极乐世界。据说弥勒的化身布袋和尚死前留下偈语:“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于是任何“具有”神异能力的人均可宣称自己就是佛的化身,遥不可及的弥勒佛为人间亲近而熟悉的形象所代替,增加了对信徒的吸引力,教门神化教首的作用就在于此。收元教胡二引进对刘洪基说,她收的香钱要攒齐“送往山西潞安府有黄极古佛田姓那里去供养,讨那黄极古佛的话写来,就是圣意真经。”[32]就是以山西的“古佛”来招人。三元会牛其禄说自己是祖师“转世”而来,“应该转入王宫”,冒称为康熙的第十四子,“随假说我是十四王爷,私下偷走出来,隐姓埋名,度化众人,待圆满时仍回王宫去”,以“哄他们入会”[33]。教门经卷中说:“燃灯佛后有释迦佛接续传灯,释迦佛后有弥勒佛接续传灯,弥勒佛后有天真老祖接续传灯,天真问谁人接续,有三宗五派九杆一十八枝领袖,头行开言:‘弟子都会接续传灯。’”黄育楩评论道:“弓长弟子皆无知愚民,误被所惑,又安能接续传灯?兹竟言之极易者,以其志在聚众,必使人不畏难而皆乐从,始可遂其聚众之心也。”[34] 

      四、假传“护道榜文”。清朝严禁“异端邪教”,教首在传徒时,则声称其教传有“护道榜文”,乃奉旨传布,蒙骗民众,消除他们的畏惧心理,这在罗教中尤为突出。刻于明代的“五部六册”已刊有榜文,康熙四十一年,苏州刻经铺老板翻刻罗经,“将前明罗教盛行之时所传护道榜文,陈松复加编辑,改换本朝年号,一并售卖获利。”[35]“护道榜文”开头写有“钦遵护道榜文”字样,文中说:“圣旨:知会各部衙门,出给榜文,护持正教,颁行天下十三省布政司、各州府县,大乘正教道人等众,各守清规,每逢朔望,礼拜开统,……一切修持道人,请给度牒。”教首传教时即以经卷上面印的“护道榜文”惑众,如罗教徒李必达对其女婿周喜吉说经上的“护道榜文”是历代交下的,又说是京里党尚书传出交下的,又说是京城党家铺内买来刊板印用的,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总之是要人信服入教[36]。罗经“五部六册”在教门中流传极广,影响极大,许多教徒诵经吃斋入教,即是因为相信了经卷上的所谓“榜文”。嘉庆二十五年,贵州丹江厅龙燕海信奉大乘教,因教内传有榜文,自认为是正教,“恐将来被人诬为邪教,所以抄了护道榜文并大乘经十二本,来京呈明求换给护道榜文”[37],赴步军统领衙门,这种自投罗网的行径,源于教徒对“榜文”的迷信。下层民众识字不多,对书本有着天然的迷信心理,兼之其内容又都是行善“学好”之词,教门的这种伎俩,使教徒真假难辨,往往信以为真,在教首的蛊惑下就入了教。 

      有的教首看到“护道榜文”的迷惑性,亦加以效尤,自行编造,用来惑众招徒。乾隆年间李纯佑倡习三元会,“因吃斋做会必须尊重其词,人始皈依,(于乾隆)三十二年四月内,更捏造康熙六七两年旨意,叙成护道榜文一篇,央同籍之徐斗山誊写草本,谎称榜文得自山西段家(三元会老会首),以见此教年久路远,冀人信从。”[38]假称是山西安邑县西古村老教主段思爱令他充当教主,创立“未来教”之名传教收徒。直隶孙维俭所传大乘教被查禁后,其徒刘帼名拒不将“榜文”上交,与张九成等商议,以为“榜文”中只写有圣旨,不足为据,“若欲兴教,必须伪刻御宝钤盖,方能惑众”,于是令人私刻木戳,印于经卷上,宣称已获得有印“榜文”,“系前朝所颁,并本朝加用御宝发下,流传共五千四百八十卷”,可复兴大乘教,以之向教徒集钱,并派人进京“控辩”,企图为孙维俭翻案[39]。道光三年萧老尤为复兴大乘教,“因恐教中人不肯见信,忆及孙维俭掌教时曾有护道榜文”,于是仿照教内所行之法,向人借回诰轴,“令李如陵用白纸仿照书写榜文,并将敕命之宝篆文描下,用梨木刻成钤印纸尾”,声称有了“榜文”,“就可兴教,不至被拿问罪,嘱令转相传播。”[40]遂有杜尔盛等十余人先后入教。 

      五、为人治病。教首“或充医卜,或充贸易,遍历各村,亲去传徒”[41],常借治病疗伤吸收教徒。他们或称“每夜在家烧香诵习,即可除病,不必服药”,或称“如头痛必系不孝父母,手足痛必系兄弟不睦,肚腹痛必系良心不善。令其对天磕头,不久即可痊愈”,乡民“因治病偶验”,先后入会。四川人杨么姑体弱多病,有大乘教的宋朝伦对她母亲说:“你女儿既然多病,不如拜寄我做干女儿,入教吃斋,病就好了。”母女信以为真,入了大乘教[42]。山东离卦教徒除念咒运气、学习拳棍以外,“有兼习阴阳针为人治病祛邪,乘机诱人入教者”[43]。有的教首因有过如此治病的经历,知道其中的奥秘,于是自己也现身说法,依样行医传教。山东邳州牛其禄因雍正初年患病,经三元会的孟怀斗治好,入教参拜祖堂后,“记得了些经文,又得了些医方”,便自称祖师转世,“会医治诸病”[44]。河南永清监生洪广汉有脚痛病,山东来的玉清教给他“收运元气”的“道法”,觉得有效,于是自创“离卦道教”,“起意传徒敛钱”,虽然并无效验,洪鹤鸣等人还是“甚相信服”[45]。弘阳教始祖韩太湖被教内尊为药王,弘阳教(乾隆以后称为红阳教)以治病传教最为明显。道光年间直隶深泽红阳教王洛增“借画茶治病,煽惑乡愚”,其方法是令病人跪在佛前,将一撮茶叶供在桌上,王洛增向北烧香,用手掐诀代为念咒祈祷,其咒语是:“弟子磕头求药王、药圣、十大名医、达摩老祖、灵丹华陀老祖、妙药观音大士,圣水留在坛中,下在茶中,百病皆好,万痛绝根,保佑病好,离床日久,与老祖报效”,念完命病人将茶叶煎服。祈祷时若病人左首与中间有凉气,都给以医治,右边若有凉气,则不给医治[46]。受弘阳教影响较大的一炷香教也以治病传徒,山东恩县陈启祥掌教后,“给人治病,并无符药,不过令病人对天磕头,如治好了拜他为师”[47]。 

      教门“以疗病为名,聚集男妇”的办法,颇有效果。教首一般将治病与入教联系在一起,要病人好后“与老祖报效”。有时虽说听其自便,实际上病人及其家属为了病好,多不敢违背,甚至主动要求入教以表虔诚。病不好,教首说还不够心虔,病若好了,人们会以为教门真有治病的功效,于是纷纷加入。教首有的原本以“行医度日”,有的是有意看些医书,记些医方,有时也有效果。而下层民众生活困苦,多疾多痛,又无钱求诊,听说吃斋念经、坐功运气可以祛病强身,不用花钱,不用吃药,往往视为神异,有一二效验,即群相倡和,因本人生病或因亲属生病念经入教的甚多。乾隆二十六年,山东范县人刘昌吉的母亲患眼病,经传习八卦教的岳母陈常氏治好,“刘昌吉遂令伊妻陈氏及次子刘坦随同学习”,有子戚多人“常至伊家共相衍说”[48]。收元会胡二引进给人治病,刘三、张玉先、龚天保等先后因父母病好,“小的就入了他(她)的收缘会,给他做徒弟。”白衣庵尼姑诸亮因病久治不好,求胡二引进治后,“病就好些了”,胡二引进说诸亮虽然出家念经,没个门头指点,总不能成,“莫若入了我的收缘会,我有妙法传你”,诸亮也就加入了收缘会[49]。 

      六、诱以权势。教门内往往都设有各种等级,有会首、二会首、散会首之分。八卦教“分八卦收徒党”,每卦以一人为卦长,二人为左干右支。张保太大乘教有总统宫元佛、左中宫、右中宫、护道金刚、上绕、下绕、承中、上徒、下徒等“授记”。三乘教有引恩、澄恩、天恩、子恩、众生;青莲教有顶航、引恩、宝恩、证恩、添恩。大乘教有十步功夫,依次是小乘、大乘、传士、小引、大引、四句、传灯、号敕、明敕、蜡敕,有的又传为十二步,是小乘、大乘、三乘、小引、大引、祀主、燃灯、清水、号池、明池、腊池、总池。教门设置这些等级,根据教徒“功行”,或以招人或以敛钱多少,依次“递进”,是为了以此来吸引人,并使教徒转招更多的人加入教门。八卦教徒陈柱劝表弟郭振入教,说可以获福免祸,并说教内有“全仕”、“流水”名目,“小的信以为实,就拜他为师”[50]。方荣升改九品执仪,造白阳定品官制,分批宝庆会、批宝法会、双加修、单加修、联科圣宝、大法真言、双金丹、单金丹、会头,其目的就是为大量吸收教徒预做准备,“想将来收的人多,故添九等”。 

     获得教内的等级不仅有精神上的安慰,而且有世俗的权力和威严,与现实的物质收成是密切相关的。山东清水教吴克己在教内设有等级,“谁传的人多,就赐与他大执事职分。这大职事是最体面的,管着许多人”[51],“大职事管人,系做教主传教的意思。管的人多,就如做官的一样。”[52]有了人就有了钱,有了其他的好处。震卦教定了八等名号,“入教后遇有功行,先封为传仕,由传仕升为全仕,由全仕升为点火,以后流水、总流水、挡来真人、开路真人、指路真人,以次递升”。真人的权力很大,步文斌在配所依然习教,教首王子重带信对他说:“吾兄元复旧职,广东事情,任兄裁处”,即恢复他指路真人的称号,给予分封广东各配犯封号的权力。刘照魁因南下广东、西去新疆联络教徒,“功行较大”,被破格封为“东震至行开路真人”,并说给与瑶数铜刃赤剑,“以掌生杀之权”[53]。不仅有权力,还有经济上巨大的诱惑,“到全仕上就可传授徒弟,到流水上可以经营帐目,到真人上可以动用银钱”,这就无怪颇能吸引那些贪图钱财的人了。 

      此外,教首还将教阶与现实中的富贵相对应,或者许以官衔。王中震卦教分秋、麦、全仕、点火,“秋是托生秀才,麦是托生举人,全仕是托生进士”[54]。冯进京传王会时,叫他看教徒布施多少,给合同“封”他,“渡人多的也封,功多的封王,功少的封总兵。”[55]王会依法而行,四处招人,“度的人多,钱多,就封他做王、做公、做总兵了。”[56]教首以这些作法诱使教徒习教、传教更加虔诚,甚至身处逆境也不愿退后。贵州魏明琏被大乘教张保太封“左中宫授记”,将妻、子、兄、侄都拉入教内,他死后妻子魏王氏接行其教,传教有方,教势大增,张保太封她右中宫兼管左中宫,并加升总统宫元佛权,凡进教的人都要到她那里“挂号”,魏王氏更是积极行教,到乾隆十一年遭查禁时贵州已开辟经堂十四处。屈进河等六名八卦教徒因案发配新疆,托前去送信的刘照魁“赐一条道路”,向教首王子重讨求封号,被办案官员认为“均属愍不畏死,竟与叛逆无异”,于配所正法示众[57],如此“善心不退”,皆因受到权力欲望的驱使。 

      七、故示神异。教首有时故意设置圈套,使人信服,以助传教。雍正年间直隶的依法教与大乘教外出行教时,教主往往与仆人事先约好,到时仆人将其旁边的小屋点燃,教主则在教徒家声称“我家有灾”;或者令人窥探来教主家的人数,按数安排床铺。教主就是用这种“奇异”的办法蒙蔽民众,使他们纷纷入教,信徒达数千人之多[58]。三元会的牛其禄称说自己是十四王爷,向城隍庙的道士借了城隍神的蟒袍,放在家里骗人。在信徒家又买通人假装金川来“投书”,说是密信,叫人避开,看后用火烧掉,要人准备“封套”“发文书”。其实他连金川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要“诓哄他们,希图惊动人弄钱”[59]。山东一炷香教的姜明叫众人跪香时,跪到一定的时候,某人的香会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很快烧尽,姜明便说“这人心虔”[60],其实他的香是定做的,有的中间配着火药,燃至火药处自然发出光亮。众人不知其中的道理,信以为神。 

      教门中流行扶乩之术亦属此类。乾隆十一年,江苏大乘教王徐氏要继女周氏“捏造乩语,指为活佛”,周彦章“即在家内听该氏开堂惑众”。[61]青莲教则以扶乩降坛作为主要法宝。道光二十三年,青莲教在湖南善化“假托圣贤仙佛转世,扶乩降神”,请刘依道“设坛扶乩,定下字派,是元秘精微道法专真果成十字”。[62]其实这都是预先演练过的。嘉庆时直隶静海县的崔焕传习未来真教,先将会过阴的张柏青邀到家中居住,把平时编造的言语,“密行口授张柏青,令其记熟,并告以过阴须趺坐闭目,逾时开眼,再将语句念出,托为神佛传言。”[63]同时教门中多用魔幻之术,使人目眩心服。乾隆末年川陕教门传教时的“拜灯”仪式为届时“师上坐,徒列两旁,中棹设灯一盏,使观灯花,变化百出。复按木凳一条,骑之可涉云端。”[64]这可能是由于眼睛注视光线时间过长而产生的幻觉。据《戡靖教匪述编》记载:“妖贼(即教门中人)原以邪术鼓惑乡愚,而其所谓术者,直儿戏耳。有命课入民家,举家以命次第排算,曰此王侯也,此夫人郡主也,最后至其家主,大惊伏地,曰:‘此至尊命,某访求数十年而不得,今乃遇于此,前缘定矣。’授一镜,令自照,则见已冕旒黄服,俨然天子。夜使燃灯,念咒罗拜,灯芯渐大如盘盂。复取金鼓乱震,户内敝席为门,当阶侧听,绝无声响。又云能撒豆成兵,剪纸为马,可使战斗。”[65]此类手法,由来已久,秦时陈胜、吴广即篝火狐鸣、丹书鱼腹,教门效之以惑众听。 

      八、招引妇女。教门中女性很多,有的教门中女性教徒占大多数,甚至连教首也是女的,如龙门教教祖是米奶奶,历代掌教均为女性。教门将广大的女性拉入门内的主要办法是强调男女无别,男女都能入教修行。《龙华经》中说:“吩咐合会众男女,不必你们分彼此”,有的又说“无生法,遍天境,男女同修”(《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婴儿姹女”,“男女双修,得见老无生”(《立天卷》)。另一本经卷说:“或是男,或是女,从来不二。都仗着,无生母,一气先天”(《救苦忠孝药王宝卷》),凡此等等。教内把加入教门的妇女称作“二道”,“从教男子皆佛祖临凡,从教女子皆佛母临凡”[66]。混元教冯进京说:“(混沌教)男的学成是混天佛,女的学成是沌天母”。针对妇女生儿育女的痛苦,《混元红阳血湖宝忏》称“阳妇人生产男女,秽污不净之水集聚一处,名为血湖。妇人死后,个个执碗饮尽血水,方得出期。若请红阳道众启立血湖圣会,讽诵赦罪真经,即赦释前愆,归依大慈悲佛”[67]。教门的经卷把妇女抬得很高,如赞扬万里寻夫的孟姜女:“若不是你留下寒来暑往,大地人难晓春夏秋冬。”(《销释孟姜忠烈贞节贤良宝卷》)封建社会中的妇女地位极其低下,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她们渴望超人的力量来帮助她们解脱精神的枷锁,补偿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因此容易加入宗教性的组织。教门中的最高神祇无生老母就是泪眼婆娑的慈母形象,“老母见了心欢喜,……婴儿闯在娘怀里”(《销释大乘宝卷》),《混元红阳悟道明心经》中无生老母以广大妇女不信教发誓:“为你不信红阳教,金刃分身发愿心”(先请老母祝香文品)。而据王法中所说,无生老母于康熙年间在清苑县国公营转世,出嫁后被丈夫休弃,儿子又遭雷击死,于是在国公营大寺内习教传徒。这个悲惨的妇女形象正是当时千百万妇女的典型代表,许多女性就是在这个形象吸引下加入教门的。 

      除此之外,因求治病而入教的女性也多。农家妇女,除本身体弱多病外,还有年幼的儿女,“或因自己有病,或因幼孩有病,邪教即乘此机会,多方引诱,谓一上供而病能自愈也。妇女无知,即亲去上供,列名表内,无论病之愈否,而此身已不能自主矣。入教既久,廉耻全无,且又勾引他人妇女,而丑态已不胜言矣。”[68]此外,有的教首还对女性教徒采用封“宫院”的伎俩。明天教马进忠说刘氏等九人“俱在九女星之数”,是以封为“三宫六院”,“刘氏系无生父母转世,遂封刘氏为正宫。”[69]方荣升想娶朱世枝,装死过去,“假说朱世枝是九女星,该与小的配合乾坤,此是天配”,并给她“批宝庆会”执仪,将来可以掌管收圆教。王会骗刘郭氏说有钱出布施,无钱出身子,总是一样的功,“修成大功封大宫院,修得小功封小宫院”,刘郭氏不仅自己相信,而且帮着劝自己的妹妹等人,说“沾他身子,可封宫院”,深受其害而不觉。 

      以上所举,仅为教门惑众手法中之莘莘大者。教首抓住下层民众的心理需求,运用符合他们必理认知特点的各种方法,“创为无稽之说,敢于到处兴谣。或乘人之所贪而曰:尔从我作何修为,便可无病长生,得财遇宝;或中人之所忌而曰:尔能从我作何持戒,便可消灾解厄,脱俗超凡;或言我于何处遇真人,得传秘诀;或言我于何年获宝谶,普度迷津;或自夸其有降魔捉鬼之能;或自炫其有起死回生之术;或书符念咒谓能镇宅驱邪;或礼斗明灯谓能成丹得道,说得天花乱坠,俨然活佛现形”[70],因而屡屡得手。教首采用花样繁多的手法,其目的是始终不变的,即迷惑众人,使他们信从而入教,然后以达到其个人的目的。四川大乘教的宋朝伦威胁他一手制造出来的教主孙学海说:“若被外人知道,不但行教不成,连从前得的银子都要吐出来了”,[71]可谓一语道破了天机。清代教门这些惑人入教的手法,大多为后来的会道门所继承和沿袭,一般民众不易觉察,往往入其彀中,以致民国时期会道门泛滥成灾,终至祸国殃民,渐成巨害。 

(原连载于《赤峰教育学院学报》2000年第二期、第三期 中华文史网编辑) 




[①] (清)颜元:《存人编》。


[②] 军机处录副奏折(以下出自此处者不再一一注明),江西巡抚阿霖折,道光二年七月十日。


[③] 直隶总督讷尔经额折,咸丰元年十一月廿二日奏。


[④] 山东巡抚同兴奏折附件,姜明供词,嘉庆十九年四月初五日。


[⑤] 特依顺保奏,嘉庆二十年十一月十九日。


[⑥] 直隶总督方观承奏折附件,乾隆十八年八月。


[⑦] 《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直隶总督刘于义奏,雍正十年闰五月初六日。


[⑧] 雍正:《圣谕广训》,《清会典事例》,礼部一0八,风教。


[⑨] 《清会典事例》,礼部一一0,风教。


[⑩] 《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江南总督赵弘恩奏,雍正十年七月二十一日。


[11] 黄育楩:《续刻破邪详辩》,见《清史资料》第三辑,页75,中华书局1982年出版。


[12] 《钦定平定教匪纪略》卷首。


[13] 陕西巡抚勒保奏,乾隆五十三年七月初九日。


[14] (清)林起龙:《请速禁异端讹言疏》,顺治二年,见《皇清奏议》卷二。


[15] 河南巡抚胡宝瑔奏,乾隆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16] 朱批奏折(以下简称朱批),江苏巡抚彰宝奏,乾隆三十三年十二月初七日。


[17] 河南巡抚胡宝瑔奏,乾隆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18] 朱批,直隶总督方观承奏折附件,乾隆十八年七月初九日。


[19] 湖广总督周天爵等奏,道光二十年正月二十日。


[20] 朱批,湖广总督吴达善奏,乾隆三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


[21] 刑部曹振镛奏,道光十二年五月九日。


[22] 兰风:《祖师行脚十字妙诵》。


[23] 兆惠等奏,乾隆二十八年四月十二日。


[24] 两江总督百龄奏,嘉庆二十年九月四日。


[25] 《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第十八辑,浙江巡抚熊字鹏奏,乾隆二十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26] 《史料旬刊》,第三十期,阿里衮奏。


[27] 直隶总督方承观奏,乾隆十八年七月初九日。


[28] 刑部曹振镛奏,道光十二年元月十八日。


[29] 张正谟供词,《清中期五省白莲教起义资料》,第五册,页35。


[30] 吏部尚书黄廷桂奏,乾隆十九年二月初二日。


[31] 两江总督百龄奏,嘉庆二十年八月二十八日。


[32] 河南巡抚胡宝瑔奏,乾隆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33] 牛其禄供词,佚名奏折附件,乾隆十八年。


[34]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一,见《清史资料》第三辑,页12。


[35] 江苏巡抚萨载奏,乾隆三十九年八月二十日。


[36] 朱批,浙江总兵弘蕴奏,乾隆十八年七月十三日。


[37] 朱批,云贵总督伯麟奏,嘉庆二十五年五月二十八日。


[38] 朱批,湖广总督吴达善等奏,乾隆三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


[39] 直隶总督温承惠奏,嘉庆十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40] 刑部曹振镛奏,道光十二年五月十三日。


[41]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三,见《清史资料》第三辑,页45。


[42] 宋朝伦供词,录副,乾隆朝佚名奏折。


[43] 山东巡抚经额布奏,道光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


[44] 乾隆十八年佚名奏折附件。


[45] 河南巡抚方受畴奏,嘉庆十九年闰二月二十六日。


[46] 直隶总督琦善奏,道光十八年元月二十六日。


[47] 直隶总督方受畴奏,嘉庆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一日。


[48] 高朴等奏,乾隆四十年闰十月二十日。


[49] 龚天保等供词,河南巡抚胡宝瑔奏,乾隆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50] 郭振供词,两江总督书麟奏,乾隆五十六年八月初一日。


[51] 杨起玉供词。


[52] 山东巡抚明兴奏,乾隆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二十八日。


[53] 陕西巡抚秦承恩奏,乾隆五十六年七月十三日。


[54] 山东巡抚惠龄奏,乾隆五十六年八月初三日。


[55] 直隶总督方承观奏,乾隆十八年七月初九日。


[56] 直隶总督方承观奏,乾隆十八年八月。


[57] 《天地会》(五),页414—415。


[58] 《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直隶总督李卫奏,雍正十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59] 牛其禄供词,佚名奏,乾隆十八年。


[60] 英和奏,嘉庆十九年三月二十二日。


[61] 《清高宗实录》卷二百七十五,乾隆十一年九月壬戌。


[62] 湖广总督裕泰奏,道光二十五年三月二十六日。


[63] 董诰等奏,嘉庆二十一年四月初六日。


[64] 彭延庆:《当阳避难记》,见蒋维明:《川湖陕白莲教起义资料辑录》,页31。


[65] 石香村居士:《勘靖教匪述编》卷十一,杂述。


[66] 黄育楩:《又续破邪详辩》。


[67]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二。


[68]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三。


[69] 山东巡抚琦善奏,道光三年十二月二十日。


[70] (清)田文镜:《田文镜河东文檄》,又名《告示汇存》。


[71] 孙学海供,乾隆朝佚名奏折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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