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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在晚清中国
狄更斯在晚清中国

几年前听说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正在组织翻译《狄更斯全集》,兴奋之余又担心,一家相对年轻的出版社要完成这项规模巨大的工程,谈何容易。现在,《狄更斯全集》已经定稿,我的疑虑终于冰释了。 

100年前,狄更斯的小说加深了中国读者对自己国家的认识,这是我想在这篇短序里强调的。19世纪末,不少人喜欢用简单的两分法来看待中西文化:两者本质上截然对立,绝无沟通、调和的余地,但是大量译介的外国文学作品却让人们渐渐意识到了人类的共性以及文化交流的必要。它们不仅打开了认识外部世界的窗口,同时又提供了观察本国的文学与社会的新视角。 

晚清文人往往以为,中国在“奇技淫巧”上不如人,中国的文章却是世界第一。最早翻译狄更斯的林纾(1852—1924,近代文学家、翻译家——编者注)则不然,他更愿意用比较的眼光来欣赏域外小说的长处。他曾这样评价狄更斯的《滑稽外史》:狄更斯写尼古拉斯母亲的丑状,“每有所言,均别出花样,不复不沓,因叹左、马、班、韩能写庄容,不能描蠢状,狄更斯盖于此四子之外,别开生面矣。”也就是说,狄更斯幽默的风格不同于《左传》和《史记》等中国古籍,大有可以借鉴之处。林纾翻译这部小说时使用了灵活多变的文言,也是“别出花样,不复不沓”,以致胡适后来竟说:“古文的应用,自司马迁以来,从没有这种大的成绩。” 

林纾还通过比较《孝女耐儿传》与《红楼梦》指出,读者爱看上层社会的奢华生活和男女之情,情有可原,狄更斯“专写下等社会的家常之事……扫荡名士美人之局,专为下层社会写照,奸侩驵酷,至于人意所未尝置想之局,幻为空中楼阁,使观者或笑或怒,一时颠倒至于不能自已,则文心之邃曲,宁可及耶?” 

狄更斯在风格和选题上的优点得到大家的肯定,他笔下的英国社会也让有心人得到启发。林纾在《块肉余生记》之序中写道:“英伦半开化时民间鄙俗,亦皎然揭诸眉睫之下。使吾中国人观之,但实力加以教育,则社会亦足改良,不必心醉西风,谓欧人尽胜于亚,似皆生知良能之彦。”易言之,英国几十年前也有种种社会弊端,它在20世纪初的强盛,是多年切实渐进改良的结果;中国人不能一味感叹中英之间的反差,“心醉西风”,只要大家振作起来,从教育着手,中国社会也会改观。同一年,他又在《贼史》的序中说:“英伦在此百年之前,庶政之窳,直无异于中国,特水师强耳。狄更斯极力抉摘下等社会之积弊,作为小说,俾政治知而改之……顾英之能强,能改革而从善也。吾华从而改之,亦正易易。”他希望中国的狄更斯们本着爱国之心也来呈现社会底层的真相,指陈政治得失,促使整个国家“从而改之”。 

社会的改革其实要复杂、艰难得多。诚然,狄更斯的社会批评形成了一种舆论压力,促成了英国各个方面的进步,社会的变革必然有利于世道人心。乔治·奥威尔曾在1939年发出冷静的警告:狄更斯对人的本性是不尽乐观的,他相信,只有靠道德的力量渐渐改变人性,制度上的更革最终才有意义。 

2012年2月7日是狄更斯诞生200周年,2012年也是中英建交40周年。这套全集的出版不仅是我国读者纪念这位伟大作家的最好方式,也是中英文化交流的硕果。从林纾翻译狄更斯至今,100多年过去了。新的译本更全,更忠实于原著,然而我们仅仅阅读还不够,还得像林纾那样不断提问,不断思考。 

(本文为《狄更斯全集》的序,有删节,该书已由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于2012年3月出版) 

(资料来源:本文转载自《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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