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清史专家何龄修教授指出:在清史史料的研究和运用上,历来有三种传统,或称三派。他们是:(一)以孟森先生为代表,主要是精读“正史”,分析、比较正史的记载,此可称为“正史派”;(二)以朱希祖先生为代表,主要是重视野史、笔记。稗乘所提供的史实,此可称为“野史派”;(三)以李光涛先生为代表,主要是运用档案、契约文书进行研究,此可称为“档案派”。对于这种现象的出现,何先生曾经解释说:“清史资料汗牛充栋,任何勤奋的清史研究工作者穷毕生之力,都只能研读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在研究的‘个体小手工业’时代,前辈学者被迫探索用自己的方法,试图解决这个矛盾,以完善自己的研究”[1]。
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以上三派的出现,既受到清史史料的限制,也受到研究者研究范围的限制,更与一些历史原因有关系:
(一)就正史派而言,
盂森先生本中国传统方法致力于明清史研究,成绩斐然。他一生写了近百篇论著(其中绝大部分收人商先生编辑的《明清史论著集刊》和《续编》中),还有包括《明清史讲义》等数部断代专著,这些论著于明清两代政事大端、人物活动皆多具灼见明识,超越前人,在国内明清史学、尤其是清史学建设方面具有开拓性[5],也正是这样,
由上所见,
(二)就野史派而言,野史派的产生自然与明末野史、笔记的大量出现有关。这是因为,作为正史的二十四史,除了《史记》歌颂农民起义外,其余诸书均只歌颂帝王将相,贬斥农民革命和人民反抗斗争,称反抗者为“贼”、“寇”。可见,人民革命在正史中是不占有一席之地的,而野史正好补充了正史的这一缺陷。野史、笔记为什么能在明末清初大量出现呢?
明朝末年,由于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极端尖锐,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推翻了统治中国长达270余年的明朝。明朝灭亡以后,由满族贵族统领的清军趁机人关和南下,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由此激起了各阶层的广泛的抗清斗争。正如著名的明清史学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一步步沦为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民族灾难日趋深重,一些忧时奋世之士,鉴于国势之凌替,外患之频仍,于是兴起了研究明末野史、笔记之风,以激发国人的爱国热情,发扬民族气节,进行反侵略斗争。
清朝末年,康有为、梁启超为了进行维新变法,十分重视研究明末清初历史。梁启超还多次为其学生谢国帧和其子女讲明末清初遗事,
我服务于北京图书馆差不多十年,起初是编辑馆藏丛书的目录,后来就在
这部书,我叫它是研究南明史料的一个钥匙。它虽然以晚明为号,上起万历,不尽属于晚明的范围,不过要知道南明史料的大概情形,看了这部书,也可以按籍而稽,事半功倍了。[11]不可否认,野史派在明清史的研究中所起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也是任何人不能抹杀的。朱希祖、
(三)就档案派而言,他们在明清史的研究中虽然起步较晚,但贡献也是卓著的。前面已经说过,清史资料汗牛充栋,任何一个研究者用尽毕生精力也不可能读完它们。实际上,现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960万件档案,也是任何一个研究者一生中所不能穷尽的。这么多的档案,真是研究者们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史料来源。按理说,档案早就该为研究者们开发利用了,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清代档案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御用工具,有一套完整的收藏和保管制度。不仅一般士民无从知晓,就是一些高级官员也难窥其一斑。阮葵生《茶余客话》说:“九卿翰林部员有终身不得窥其一字者。”清朝灭亡以后,虽然档案的禁铜局面被打破,但此后二三十年间档案的流散变迁,造成了重大损失。人们所熟知的“八千麻袋档案事件”即为一个突出事例。这期间,虽有著名史学
全国解放前夕,国民党将精心挑选的一部分清代档案运到了台湾。20世纪50年代末,台湾故宫博物院开始整理这批档案;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少量公布。这期间,著名学者
70年代下半期,中共中央批准了国家档案局提出的关于开放历史档案的方针,即将1949年全国(除台湾尚未解放外)解放以前的历史档案(民国档案、日伪政权档案、清朝档案、明朝档案等),除极少部分限制在一定业务范围内使用外,一般均向国内史学部门和有关科研部门开放。这样就为学者们利用档案进行明清史研究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促进了明清史研究的蓬勃发展。此后,学者们利用档案写出了许多有影响的著作。其中,清代经济、天地会和民间秘密宗教的研究成果最为突出地说明了这一点。
我们认为,“正史派”、“野史派”和“档案派”的贡献均不可磨灭,但由于正史、野史和档案均有不足之处(关于这点,已有许多学者明确予以指出,此处不再赘述),也都有局限性,因此研究成果必然会受到一些限制。所以,我们在明清史的研究中,应以正史为纲,野史、档案互为补充。
为什么要有以正史为纲、野史和档案互为补充这种提法呢?
我们知道,明清两代实行极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皇权至上,国家庶政,事无巨细,均由皇帝直接处理。所以,实录和档案都是围绕着皇帝的活动而形成的。各朝实录记载的都是当朝皇帝亲身经历的各项大事,按年月日排比加工,时序清晰,条目明确,这对于我们查阅史料、研究问题是很方便的。档案虽然是原始资料的原始资料,比实录、野史、笔记更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但是,档案也有致命弱点,正如明清档案专家
举个简单的例子。人们在研究清代前期直鲁豫三省交界地区的阶级形势时,喜欢弓间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雍正密谕三省督抚的《朱谕》:
(三省)接壤之区,人民杂沓,最易藏奸。已令直省督抚清理疆界外,曹州西南桃源集地方界联三省,接壤七县,而离州县皆辽远,文武兵役巡察难周,此处尤为紧要。尔等可各差干员会勘。应如何委专员、拨兵弹压,应归某省管辖处,尔等会同详议具奏。
然而,这件《雍正朱谕》没有日期,细查《清世宗实录》,我们在该书卷三十一中得知它的日期是雍正三年夏四月戊辰。
由这件小事就可看出,正史在清史研究中的“纲”的作用是不可抹杀的。
我们提出的以正史为纲、野史和档案互为补充的想法,并非是自己的发明。郑天挺、商鸿逵先生等前辈学者在他们的研究领域中早已这样做了。商先生以后的许多学者们,在他们的论著中也都是这样做的。例如,著名清史专
我们在这里谈了正史、野史、档案在清史研究中的综合运用问题,并非否认年谱、地方志、文集、戏剧、小说、民俗调查。考古发掘的作用,相反却赞成在清史研究中尽可能多地利用年谱、地方志、文集、戏剧、小说、民俗调查、考古发掘。当然,如果能这样做,那么清史研究就不是三重证,而是多重证了。
注释:
[1]何龄修:《悼念谢国帧先生》,载《清史论丛》第5辑。
[2]全祖望语,转引自谢国帧《增订晚明史籍考·自序》。
[3]商鸿逵:《述孟森先生》,载《清史论丛》第6辑。
[4]孟森:《满洲开国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83、202页。
[5]顺便提一下,“正史派”主要是研究政治史,这是与其本身的治学方法相联系的。因为所谓“正史”,主要是叙述政治史。
[6]《明清史论著合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80.196页。
[7]商鸿逵先生在1983年沈阳清代历史人物评价讨论会上的发言。
[8]朱希祖:《晚明史籍考·序》。
[9]谢国桢:《我的治学经历》,载《明末清初的学风》,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82页。
[10]朱希祖:《晚明史籍考·序》。
[11]柳亚子:《续忆劫中灰的南明史料》,载《怀旧集》。
[12]戎笙:《台湾研究清史一瞥》,载《清史研究通讯》1984年第1期。
[13]单士魁:《谈谈明清档案的价值及其利用》,《学习与思考》1983年第6期。
[14]郑天挺:《清史研究和档案》,《历史档案》1981年第1期。
(资料来源:《明清论丛》第四辑,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出版,中华文史网整理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