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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起义日期再考
金田起义日期再考

  承南京大学太平天国史研究室送给我一册南京大学学报丛书之三《太平天国史论丛》,其中有一篇俞政、姜涛两同志的《金田起义时间的再考证》。我读后,对两位同志治学的求真精神十分敬佩,尤其是在讨论不同意见的时候,对他人过去的苦辛予以热烈的赞许,而对自己今天钻研的成果却毫无自是之处。这种谦虚克让的态度从来就是极其难得的,而出自青年同志更是难能可贵。这正是今天百家争鸣所要提倡的好风格,正是我们大家所需要学习的好态度。金田起义日期是有关今天对太平天国的纪念的,所以自从两位同志提出再考证之后,许多同志都关心这问题。广西太平天国史研究会于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在桂平召开的广西太平天国史学术讨论会,就特地提出这问题进行讨论,同志们要我对这问题表示意见。为此,我从学习俞政、姜涛两同志大作得到的启发,写了这篇再考,以就正于两位同志和列位同志。

  

  一、问题的再提出

  我写过一篇《太平天国起义百年纪念日期的考证》,发表于一九五一年一月十一日《人民日报》。到一九五四年写《金田起义考》(此文收在《太平天国史事考》一书内。)时,又把这问题重写。关于金田起义的日期,那时候知道有十种不同的说法。我肯定了第十种《干王洪仁□自述》“恭祝万寿起义”的记载,定金田起义日期在清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生日那一天,即公元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而否定了其他九种说法。

  这九种说法里面,有《忠王李秀成自述》记在清道光三十年六月金田、花洲、陆川、博白、白沙同日起义一说。一九六三年,曾国藩后人把《忠王李秀成自述》原稿影印出版,才知道李秀成原稿乃是“十月”,曾国藩把它刊刻,却改作了“六月”。

  到一九七九年,俞政、姜涛两位同志对李秀成手书的“十月”,认为“它对于广为流传的十二月初十起义说是一种有力的否定”,并对《遵王赖文光自述》所说的“庚戌秋倡义金田”的“秋”,作了新的解释,说是指二十四节气的从立秋那天到立冬为止的一段节令时间,写了一篇《金田起义时间的再考证》,断定“十二月初十起义说难以成立”,而“金田起义应定在十月”。于是金田起义日期问题重新提了出来。

  

  二、赖文光说的“秋”是四季的秋,不是指节气的日子;     李秀成说十月同日起义,系误把团营的日子作为宣布     起义的日子

  引起俞政、 姜涛两位同志再考证金田起义日子的是《忠王李秀成自述》原稿影印本“十月”的说法。而在论证“金田起义应定在十月”,则首先把《遵王赖文光自述》说的“道光庚戌秋,倡义金田”的“秋”是指二十四节气的立秋至立冬那段时间来作证,说:

  查道光三十年庚戌,立秋是七月初一,立冬是十月初五。那么,按照我国传统的观念,道光三十年的秋天就是七月初一至十月初五。而在这四个月中,七、八、九三个月起义的可能性是没有的,唯一的可能是十月。俞政、姜涛两同志认为道光三十年的秋天就是那年七月初一日立秋,至十月初五日立冬那一段时间,是我国传统的观念。是不是这样呢?请看看夏历的历法。案夏历以月亮运动周期为主,同时兼顾地球绕太阳的周期,它的历月长度以朔望月为准,为使历年长度与回归年相符,采用十九年七闰的方法,并设置二十四节气以兼顾季节时令,所以实质上是阴阳历。夏历一年十二月,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每季三个月,它的四季是从朔望月来定的。而二十四节气则以太阳在黄道上的位置而定。四季是属于夏历中的阴历部分,节气则属于夏历中的阳历部分。两者是不同的,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当我国行使夏历的时候,人们都是以十二月分四季的,而不是以二十四节气分四季的,因此,夏历四季名为四季,而实与四季寒暑变化无固定关系。二十四节气则表示四季寒暑变化的时期。宋代著名科学家沈括论夏历这种情况为“气朔交争”,其结果是造成“岁年错乱,四时失位”。他以立春为例说:

  今乃专以朔定十二月,而气反不得主本月之政。时已谓之春矣,而犹行肃杀之政,则朔在气前者是也,徒谓之乙岁之春,而实甲岁之冬也。时尚谓之冬也,而已行发生之令,则朔在气后者是也,徒谓之甲岁之冬,乃实乙岁之春也。沈括说的“朔”,就是朔望月;气,就是节气。他论的立春气朔交争情况,我们可举实例来说明。例如清道光二十九年正月十二日才立春,照气节说,到这一天才是春季的开始,而夏历春季,已经从这年正月初一日开始了。这样,那十一天,虽然叫做春季,而实际还是道光二十八年的冬季(“徒谓之乙岁之春也,而实甲岁之冬”)。又如道光二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日立春,照气节说,从这一天起,就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季了,而夏历四季却一直要算到十二月二十九日还是冬季。这样,那十三天,虽然还叫做冬季,而气候已经是春季了(“时尚谓之冬也,而已行发生之令”),虽然名为道光二十三年的冬季,而实际已经是道光二十四年的春季了(“徒谓甲岁之冬,乃实乙岁之春也”)。因此,沈括主张改革夏历,“用十二气为一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为孟春之一日,惊蛰为仲春之一日”,使春夏秋冬四季的名与四季的实相符(本文所引沈括论改革夏历的话,均见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一象数。)。正因为夏历四季的名,与二十四节气所表示的季节时令变化的时期不同,所以沈括才有改革夏历的倡议。《遵王赖文光自述》说的“道光庚戌年秋”,正是夏历四季的第三季秋季,即这一年的七、八、九三个月,而不能指为说的是从立秋至立冬为止那一段节气日子的。俞政、姜涛两位同志说:“按照我们传统的观念,道光三十年的秋天就是七月初一至十月初五”的话是错了。《遵王赖文光自述》这句话并不能为“金田起义应定在十月”作证。俞政、姜涛两位同志从此作出的论断说“从赖文光的‘秋’出发的推论,与李秀成说的‘十月’不谋而合”的话也错了。

  至于《忠王李秀成自述》说的“道光三十年十月,金田、花州、六(陆)川、博白、白沙不约同日起义”的话,是否可作金田起义在道光三十年十月的证据呢?考太平天国颁布的《天情道理书》说:“金田团营,时维十月初一日”。这一天,是团营的日子,而不是宣布起义的日子。查同书用“金田起义”一辞凡两见,“团营”与“起义”是两回事,“团营”与“起义”词意完全不同,如果这一天是宣布起义的日子,《天情道理书》就要大书:“金田起义,时维十月初一日”,而不会作“金田团营,时维十月初一日”了。《天情道理书》不作“起义”而作“团营”,正说明了这一天是团营的日子,而不是宣布起义的日子。李秀成家在藤县新旺村,他没有参加金田起义,他是金田起义后八个月,太平军进攻永安州经过他家乡时才加入的。在起义前,他家得到通知,叫他去金田集中,但没有前往。他是知道各地拜上帝会众前赴金田团营的,却不知道团营之后又有宣布起义的事,所以误把十月初一日的团营作为起义,又把各地会众在金田团营这一天作为同日起义,所以才有他这一个说法。他的说法是讹误的。

  《天情道理书》说的“金田团营,时维十月初一日”,辞义分明,明确说是团营。《遵王赖文光自述》说的“予生长粤西,得件我主天王圣驾,于道光庚戌年秋,倡义金田”,是指那一年的秋季,即七、八、九三个月。《忠王李秀成自述》说的“道光三十年十月,金田、花洲、六(陆)川、博白、白沙不约同日起义”,是一种讹误的说法。这三种说法都不能为“金田起义应定在十月”的论断作证,所以这个论断是不能成立的。

  

  三、《干王洪仁□自述》说的“恭祝万寿起义”确是事实

  我考证金田起义日子为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是根据《干王洪仁□自述》所说“恭祝万寿起义”这一纪事。现在既提出再考证的问题,就应该对这条证据进行再审核。

  首先要审核洪仁□有没有做证人的资格。考洪秀全于辛开元年夏驻军桂平县新圩时,即派江隆昌回广东花县召洪、冯二姓族人来广西(据韩山文(T·Hamburg)《太平天国起义记》第十章。案这部书是韩山文据洪仁□所说事实写成的,见著者自序。)。洪仁□见了江隆昌,和洪、冯两姓五十人一同西上,到桂平,闻太平军已移营他去,清吏正在搜杀与拜上帝会有关系的人。洪仁□叫同来的人回广东,而自与三人继续前进。因清吏搜捕:道途难通,只得中途折回。洪仁□回到花县时,清吏已来洪秀全、冯云山两人本村捉人。他在家住不得,移居于清远友人家。旋与冯云山长子及侄儿再去广西。这一次,清吏盘查比上一次更严,他们无法前进,又折回广东(据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第十一章。)。到壬子二年正月初,洪秀全再派江隆昌回花县,带有诏书召集洪、冯两族入广西,约会于永安州。洪仁□又见了江隆昌。这一个于金田起义后,两次做洪秀全的秘密使者的“江隆昌,曾参预起义于广西,亲见场场胜利”,洪仁□与他相见了两次,由他传达洪秀全的召命(据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第十一章。)。洪仁□给韩山文(T·Hamburg)所述金田起义全部经过的事实,便是从江隆昌得来的。可知洪仁□虽不曾亲自参加金田起义,但他在当时就得亲闻金田起义的经过。他是具备有为金田起义日期作证的资格的。

  洪仁□作证人的资格既考明,再来审核他的叙述。他在《自述》里记道:

  细推其在金田起义之始,固由历年神迹所致,乃众心坚如金石。又因当时拜菩萨者忌恶拜上帝毁其所立偶像,因各攻迫,日聚日众。凡有攻仗,皆有天助神奇。贵县白沙兄弟,被山尾村抢去耕牛,十余兄弟追杀至该村大胜。该村人演戏旺其菩萨,又看戏人自惊,自相践踏,该村数千家从无人敢欺者,被十人打胜。又博白、鹿(陆)川等处团聚数千兄弟,路经半月到金田,象州亦被迫团聚到金田。此时天王在花州(洲)胡豫光(以□)家驻跸,乃大会各队,齐到花州(洲),迎接圣驾,合到金田,恭祝万寿起义,正号太平天国元年,封立幼主。次则移跸大黄岗(江)数捷。次则移跸东乡、象州,转至武宣。闰八月初一日,入永安州。  他这段话,分为两部分,前部分是论金田起义的原始,是由众心坚如金石所致。他举白沙拜上帝会兄弟十多人,打胜反对拜上帝会的全村几千人的山尾村的事为例作说明。洪仁□举的这件事,是金田起义前客土械斗事,他在这里虽然没有记明,但他说明他说的是“细推其在金田起义之始”,并不是说金田起义的事,词义却是分明的。对勘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也记有此事,说明是客土械斗事,又说拜上帝会群众,“此时彼等不特被本地人指责为干涉他人之宗教礼拜及毁坏偶像,而且包庇贼匪,密谋造反矣”,也说明是金田起义前事。到后部分,从记博白、陆川等处拜上帝会团营来金田起,才是述金田起义事。事件不同,时间也就不同,并无互相矛盾之处。而俞政、姜涛两位同志却论为:“洪仁□在这里有两处涉及金田起义的时间,那就是第一段的‘金田起义之始’和第二段的,‘恭祝万寿起义’。仔细考察这两个时间概念,我们可以发现,它们是互相矛盾的”,却是错了。至于洪仁□在后部分叙述金田起义事里,把辛开元年二月二十一日,洪秀全在武宣县东乡即天王位,建立太平天国,封幼主的事,与金田恭祝万寿起义连在一起,俞政、姜涛两位同志指为错误是对的。但洪仁□在《自述》中,曾记明了庚戌年的纪年,金田起义是在庚戌年十二月初十日,而太平天国元年是辛开(即辛亥)年,他断断没有不知道的,也不是“对于起义时间概念的含混”,而是行文时为求简括起见,就照顾不到事实吧了。这是古文里常有的情况。我们对洪仁□这段记事,只能稽考那一点是错误,那一点是正确的,而不能从他在某一点的时间上有错误,就推论他的记事的时间全部都是错误的。

  我在《金田起义考》中,举出两条证据来证明洪仁□所说“恭祝万寿起义”的可信。第一条是洪秀全在《天父诗》里有一首给他的后妃的诗道:

  凡间最好是何日?今年夫主生诞日,天父天兄开基日,人得见太平天日。 案太平天国宗教的说法,认为太平天国的建立,是奉天父天兄的意旨开创的,“夫主”,洪秀全自称,“今年”,指道光三十年庚戌。金田起义于清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生日那一天,开创了太平天国,所以说:“今年夫主生诞日,天父天兄开基日,人得见太平天日”。洪秀全这首诗说得何等的清楚明白。这是一条证明洪仁□记载的真确的铁证。俞政、姜涛两位同志不同意,说:

  罗先生把“开基日”解释为“起义日”,由此证明了金田起义在洪秀全生日那一天举行。……这个理由是不能成立的,因为“开基”决不是“起义”的意思。“开基日”应该理解为“开国日”。所以,这首诗只能证明洪仁□所说在洪秀全生日那天“正号太平天国”,并不能证实“十二月初十起义”。 宣布金田起义是在道光三十年庚戌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生日那天,而洪秀全即天王位,正号太平天国,则在辛开元年二月二十一日。上文已经指出洪仁□把“正号太平天国”与宣布金田起义写在一起的错误。俞政、姜涛两位同志也说“洪仁□把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说成元年是完全错误的”,又说“洪仁□把后来发生的事实提前了”。为什么在这里又说洪秀全歌颂他十二月初十生日为“开基”日的诗,“只能证明洪仁□所说在洪秀全生日那天‘正号太平天国’”呢?那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关于太平天国建国的时间和地点问题,我曾写有一篇《太平天国在何时何地建国?》(此文收在我著的《太平天国史丛考》第一集内,此书在排印中。),现把我的结论略述于下。考太平天国的“开国日”,是辛开(即辛亥)元年二月二十一日,那一天,革命群众拥戴洪秀全在武宣县东乡即天王位,立幼主,封百官,留发易服,建立了太平天国。在这一天以前,太平军只高举“太平”的旗帜,还未建立国号。太平天国己未九年十月十四日,洪秀全《天历六节诏》记登极节的日子说:

  二月念一哥登极,亦朕登权人间和。

  哥,指耶稣,朕,洪秀全自称。据此知洪秀全即天王位的日子是二月二十一日。但这是那一年的二月二十一日呢?查清朝广州副都统乌兰泰的奏报,他于清咸丰元年辛亥四月初三日到武宣时,已经知道洪秀全即天王位,可知这个二月二十一日,乃在清咸丰元年辛亥,即太平天国辛开元年。可知洪秀全即天王位,建立太平天国是在辛开元年二月二十一日,而不是庚戌年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生日那一天。那末,洪秀全所说的“开基日”,断不是指“开国日”说的,而是指“起义”说的。

  我举的第二条佐证是太平天国的勋位制度。《贼情汇篡》卷三《伪官制·伪官勋阶》条功勋加一等下说明道:“凡在金田与祝洪逆生日者,无论伪职大小,悉加‘功勋加一等’五”字。”洪秀全在金田过生日,在永安也过生日,在武昌同样过生日,建都天京后都过生日,何以独是在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在金田这一次庆祝他生日的人却都加“功勋加一等”呢?太平天国之所以特对这一年在金田的人都加勋位,其意义必有在庆祝洪秀全生日以外的。我们据上引洪秀全写的《生日开基诗》和《干王洪仁□自述》,就明白了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这一天,一方面是庆祝洪秀全生日,同时乃是在金田宣布起义的日子。所以到建都天京后,就对那班凡在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在金田参加起义的人,不论职位大小,都加“功勋加一等”,以酬庸他们金田起义的功劳。这也是一条证明《干王洪仁□自述》所说“恭祝万寿起义”确凿可信的重要证据。俞政、姜涛两位同志对此不同意,说:

  《贼情汇篡》记载:“凡在金田与祝洪逆生日者,无论伪职大小,悉加‘功勋加一等’五字”。罗先生据以推测说:“其意义必有在庆祝洪秀全生日以外的”。于是就认为道光三十年洪秀全生日必定就是起义日,参与祝寿的人都是首义有功人员,所以后来一律“功勋加一等”。我们认为,这种逻辑推理是勉强的。即令太平天国的制度真的把参加道光三十年祝寿的人统统加封“功勋加一等”,也并不能证明那次生日就是起义日,两者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且,就太平天国的勋位制度而言,《贼情汇篡》的记载是否正确还是个问题。……举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为例。该文记载:“由永安以前来附之贼,均为功勋加一等”。两相对照,谢介鹤与张德坚的说法完全不同。所以,“功勋加一等”问题并不能成为“十二月初十起义说”的佐证。

  现在,请先讨论所说《贼情汇篡》与《金陵癸甲纪事略》两种史料的问题。为讨论起见:我们不得不把两者先列出来,以便对比研究。张德坚《贼情汇篡》记:

  伪官勋阶陟降名色

  功勋 凡从至永安州突围之贼,无论伪职大小,悉加“功勋”二字。

  功勋加一等 凡在金田与祝洪逆生日者,无论伪职大小,悉加“功勋加一等”五字。

  平湖加一等 凡扰三□河者,无论伪职大小,悉加“平湖加一等”五字。

  监试加一等 凡监试一次,则加一等,有衔署监试三等者。

  功勋平湖加一等 此则永安老贼,又扰三汊河者。

  功勋平湖加二等 此则金田老贼,又扰三□河者。

  功勋平湖加三等 此则金田老贼,又扰三汊河,且别陷一城,有功加一等者。

  功勋平湖监试加二等 此则永安老贼,又扰三□河,曾充监试者。

  功勋平湖监试加三等 此则金田老贼,又扰三□河,又充监试一次者。

  功勋平湖监试加四等 此则金田老贼,又扰三汊河,又别陷一城,有功加一等及充

  监试一次者。

  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记:

  凡贼之伪官职名虽多,均未足其数,徒以夸耀于人也。由永安以前来附之贼,均为

  功勋加一等。 我们两两对比,一眼就看见《贼情汇篡》把太平天国勋阶各种等级记载得何等分明,而《金陵癸甲纪事略》却只含混地说了一阶。不过,谢介鹤说的是“永安以前”,即指从金田到克复永安州以前这一段时间说的,而不是指在永安的时候,更不是指永安以后说的。其用词虽概括些,而在时间上还是划有界限的,也并没有与《贼情汇篡》所记“完全不同”的。就即使完全不同吧,《贼情汇篡》是曾国藩情报机关根据抢夺来的“汗牛充栋”的官册、文件来编篡的(据张德坚《贼情汇篡》卷九《贼教·伪书》。),据现存的太平天国文献来核对,往往可证该书所记官制的不误,俞政、姜涛两同志也同我们一样引该书所载的《梁立泰家册》为证,说明两位同志也认为该书是可信的,而《金陵癸甲纪事略》却是一个大约在天京做过书手的人逃出后据记忆来写的,在这一条勋阶制度的考证上,也不可能据后者来否定前者。至于两位同志说我以《贼情汇篡》这条史料为证是“推测”。现在讨论是不是“推测”。案我认为洪秀全在金田以至天京各地都过生日,而独这一次在金田参加祝寿的人都加“功勋加一等”,其意义必有在庆祝洪秀全生日以外的。这是对这一件史事提出“为什么”的问题。在考证上,对一些未明的事件,是必须提出疑问的。但如果提出了疑问,而不去追考,就凭空作出:“参与祝寿的人都是首义有功人员,所以后来一律功勋加一等”的结论,那何止“推测”而已,简直是“主观臆断”了!但是,我并非如此。我已经有了《干王洪仁□自述》“恭祝万寿起义”的记载,又有了洪秀全《生日开基诗》为证。当我提出《贼情汇篡》这条勋阶制度时,是先把这两条史料来审核它对勘它,作出了应有的判断,然后才用它来作佐证的。这是经过考据上种种手续才作出的结论,与出自主观推测是完全不同的。

  从以上的审核,《干王洪仁□自述》的记载是可信的,洪秀全的《生日开基诗》又恰恰证实了洪仁□的记载,又有太平天国的勋阶制度以为佐证。所以,金田起义日期问题,经过了再审核,还是应该以清道光三十年庚戌十二月初十日,即公元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洪秀全生日那天宣布金田起义为是的。

  

  四、对金田起义日期问题的说明

  对金田起义日期问题还应该有两点说明。第一点要说明金田起义的过程。金田起义的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各地拜上帝会众奉命进行起义工作。先是道光三十年春,拜上帝会宣布上帝降言,将遣大灾降世,有田无人耕,有屋无人住。凡坚信的前来,都将得救。到五月,就下总动员令,派人到各村各处沿门传知会员,叫他们集合到金田来(据洪仁□撰《洪秀全来历》、《忠王李秀成自述》、简又文译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第九章。)。各地会员接到命令后,着手进行起义工作。第二个阶段是各地团营。因组织武装的条件各有不同,所以各地团营的时间有先后。据有记载可考的,贵县石达开是在道光三十年七月在奇石招集会众,十三日取道六乌山赴白沙(据《民国贵县志》卷十七《前事》。),桂平白沙人梁立泰是道光三十年七月在金田入营(据后二军军帅梁立泰家册,见《贼情汇篡》卷四《伪家册》。),花洲团营则在九月十三日(据幼赞王蒙时雍《致叔上国等家书》。),陆川、博白团营也在九月(据《光绪郁林州志》。)。这些地方团营都在秋天。《遵王赖文光自述》说:“惟予生长粤西,得伴我主天王圣驾于道光庚戌年秋,倡义金田”。这年秋天洪秀全正潜藏在花洲山人村胡以□家,赖文光如何得伴洪秀全起义于金田!他所说的“倡义”,分明是指他那一个地方团营的时间说的。第三个阶段是《天情道理书》说的“金田团营,时维十月初一日”。这是已到达金田的各地队伍在金田大团营的日子。《忠王李秀成自述》说的“道光三十年十月,金田、花洲、六(陆)川、博白、白沙不约同日起义”,当是指这次金田大团营说的。第四个阶段是接洪秀全回金田宣布起义。先是在起义筹备期间,洪秀全、冯云山鉴于历代农民起义领袖被捕致遭流产的惨痛教训,密藏于花洲山人村胡以□家,等待布置就绪然后出来领导起义。为敌人侦知,清浔州协副将李殿元带兵来围困山人村。十一月二十三日,金田大队来救,二十四日,袭杀隘卡清军戌卒,在思旺圩大败李殿元军,二十五日接洪秀全归金田。这时清朝署镇远镇总兵周凤岐已统贵州绿营兵到浔州,他派贵州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率军来攻金田,二十九日,起义队伍把清军困在望鳌岭。清军连夜溃逃,伊克坦布被杀死。周凤歧率兵赶来救,又被打败,清军退浔州府城。于是在迎洪秀全归金田连获大胜后,就于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生日那天,在祝寿、祝捷的欢呼声中,宣布金田起义。《干王洪仁□自述》所说“此时天王在花州(洲)胡豫光(以□)家驻跸,乃大会各队,齐到花州(洲),迎接圣驾,合到金田,恭祝万寿起义”,正是指这一个阶段的事说的。

  第二点要说明太平天国是怎样对待金田起义日的。首先要问太平天国有没有金田起义日?我们的回答是有的。金田起义有四个阶段,从第二个阶段起都可以叫做起义,但太平天国却有一个宣布起义的日子,那就是洪仁□说的“恭祝万寿起义”那一天。上面已经详考了。但是,太平天国有宣布金田起义的日子,却没有纪念金田起义日。考太平天国定有六个纪念节,正月十三日哥升节(哥,指耶稣),二月初二日报爷节(爷,指上帝),二月二十一日,哥登极节和天王登极节,三月初三日,爷降节,七月二十七日,东升节,(东,指东王),九月初九日,哥降节(据太平天国已末九年十月十四日,天王洪秀全《天历六节诏》。)。其中并没有金田起义节。又考洪秀全生日各地都庆祝,浙江武义何德润《武川寇难诗草·伪筵演剧》在“一曲管弦夜未阑”句下注说:“十二月,贼演剧庆伪主洪秀全生日”,只说庆祝天王生日,却没有说兼纪念金田起义日。可见太平天国并没有纪念金田起义日。因此才使得到通知叫去金田集中而不曾前去参加金田起义的李秀成,只知有十月金田团营,而不知有“恭祝万寿起义”的事,也使曾经参加金田起义的赖文光,在他的记忆中只深深地记着起义那年秋天在他的家乡团营的时间,而忘掉了“恭祝万寿起义”的日子。

  一般对革命纪念日都以开第一枪那一天为纪念日。但金田起义日却不如此。它的第一枪早巳在秋天各地团营时打响了。到宣布起义前十天,已连获大胜仗了。只因为秋天时是各地分别团营,还没有统一行动。到十月初一日,金田团营,有统一行动了,而天王不在金田,并且是被敌人围困在平南县花洲山人村。一直到把围困山人村的敌人打败:迎接天王归金田,又连续把来攻金田的大敌打败溃走,然后才在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生日那天,祝寿、祝捷万众欢呼声中宣布金田起义。所以,我们今天纪念太平天国起义,要定金田起义纪念日,就不能以赖文光秋天起义之说,或李秀成十月同日起义之说为据,而应该根据洪仁□“恭祝万寿起义”的记载,把金田起义的日子,定为道光三十年庚成十二月初十日,即公元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

  我感谢俞政、姜涛两位同志,我读了他们的大著得到了启发,知道自己从前做的考证有疏忽的地方,使我今天得到弥缝了过去的一些缺失,也使有关金田起义日子这个复杂的问题经过大家讨论,得到明朗化。

  

  

  (资料来源:《学术论坛》198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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