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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曾纪泽、李鸿章关系
略论曾纪泽、李鸿章关系

 

曾纪泽(18391890),湖南湘乡人,字劼刚,大学士,勇毅候曾国藩长子。由二品荫生于同治九年(1870年)引见,“奉旨以员外郎用,钱分户部”。五口通商后,时代风会转变,中外交涉日益纷繁。曾国藩历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曾纪泽随侍乃父,对中外交涉时有所闻,感触甚深。18723月,曾国藩去世,曾纪泽在籍守制,抛弃其父理学、古文的衣钵,转而自学英语“久之,亦稍稍解英国语言文字”(曾纪泽:《大英国汉文正使梅君碑》,《曾惠敏公遗集》卷二,第3638页。)。想不到自学英语,竞奠定了他一生事业的基础。1878年(光绪四年)承袭侯封,翌年“奉旨赏戴花翎”,接替郭嵩焘为驻英、法公使。旋补太常寺少卿。1880年奉命兼充驻俄公使,赴俄重开谈判,经过反复辩论,否定了崇厚签定的丧权辱国的《里瓦几亚条约》,收回了伊犁地区及特克斯河流域,声誉鹊起。在中法战争中,始终站在爱国立场上,主张抵抗法国侵略,反对李鸿章投降卖国,1884年被撤去驻法公使职务。1886年回国后,横遭李鸿章的排挤打击,抑郁而死。

  李鸿章(18231901),安徽合肥人,字少荃。少年时曾拜曾国藩为师。进士出身。1853年随侍郎吕贤基离京回皖,办理团练顽抗太平军。1859年加入曾国藩幕府,司奏疏、批牍,备受曾国藩的赏识,称赞李鸿章“天资于公牍最相近,所拟奏、咨、函、批,皆有大过人处,将来建树非凡,或竞青出于蓝亦未可知。”李鸿章亦谓“从前历佐诸帅,茫无指归,至此如识南铖,获益非浅。”(薜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庸庵笔记》卷一。)师生情深,可见一斑。1862年春初,两江总督曾国藩命令道员李鸿章组建淮军,并拨湘军精锐曾国荃部的程学启、郭松林等部介入淮军。同年4月,李鸿章率淮军东下淞沪,曾国藩推荐李鸿章接替薛焕为江苏巡抚,秉承曾国藩的指示,勾结美、法侵略者,攻陷太平天国苏福省根据地。1864年夏,淮军已发展到70000余名(18646月,李鸿章致书曾国荃说:有“忝为地主,当筹犒劳,无如所部七万余人”之句。)。这时,李鸿章已自立门墙,淮系与湘系已经逐渐双峰并峙了。李鸿章不忘曾国藩的提携扶植的恩德,1872年曾国藩逝世后,挽曾说:“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薜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庸庵笔记》卷一。)。这副挽联表明:第一,李鸿章以曾国藩的“门生长”为荣。第二,得到了他老师治国之道的真传——“内安外攘”,实际上即是“安内外降”的代名词。这变成了他一生政治、外交活动的座右铭。

  曾纪泽出国充当驻外使节后,受到欧风美雨的熏陶,逐渐向改良派转化。他以改良派的爱国精神灌注入外交活动,他的政治、外交方针,与曾国藩、李鸿章的“内安外攘”是背道而驰的。难怪曾纪泽一生的政治、外交活动,不可避免地要与隐持朝廷外交大权的李鸿章发生矛盾斗争,而受到李鸿章的排挤打击。

  

—、曾纪泽与李鸿章不同的思想基础

  

曾纪泽自小受曾国藩的教育,资质颖悟,理学、古文颇具根基,俨然是曾国藩的传人。其学问道德,与李鸿章是一个模子里浇铸出来的。18789月,曾纪泽赴英、法就任公使时,两宫皇太后召见于养心殿,有一段对话深堪玩味:

  西太后问:“办洋务(这里指办外交——笔者)甚不容易。闻福建又有焚毁教堂之案,将来必有淘气。”

  曾对:“办洋务难处在外国人不讲理,中国人不明事势”。

  西太后问:“这些人明白理的少,你替国家办这等事,将来这些人必然有骂你的时候,你却要任劳任怨。”

  曾对:“臣从前读书到事君能致其身一语,以为人臣忠则尽命,是到了极处。观近来时势,见得中外交涉事件,有时须看得性命尚在第二层,竟须拚得将声名看得不要紧,方能替国家保全大局。”(曾纪泽:《曾惠敏公遗集。日记》卷一,第46页。)

  这段对话,说明曾纪泽深受理学绝对忠君思想的影响。同时,西太后等希望曾纪泽将来办理屈辱外交,力保清朝苟且偷安的“和局”,即使朝野舆论责骂,也要“任劳任怨。”

  曾纪泽出使英法,从霉烂的封建气氛中走进了资本主义的新奇世界,在西方思想的影响下,他的思想开始变化了:首先,他能从世界一盘棋盱衡中国形势,反对顽固派的闭关政策,主张对外通商开放。他说:“中西通商互市,交际旁午,开千古未曾有之局,盖天运使然,中国不能闭门而不纳,束手而不问,亦已明矣”。(曾纪泽:《曾惠敏公遗集。日记》卷一,第169页。)第二,开始接触、探索西方各国政治制度,当他阅读到西方各国“或为君主,或为民主,或者君民共主之国,其定法(意为立法——笔者)、执法(意谓行政)、审法(意为司法)之权(指三权分立——笔者),分而任之不责于一身,权不相侵,故其政事纲举目张,粲然可观”(曾纪泽:《伦敦致丁雨生中丞》,《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三,第45页页。),“故近今百年西人之富,不专在机器之创兴,而其要领在保护商会善法美政昭然可举”。当他接触到这些新思想,不以为怪,反而抄录而“存之”。所以,18803月,他在伦敦致书友朋说:“纪泽自履欧洲,目睹远人政教之有绪,富强之有本,艳羡之极,愤懑随之。然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属而和者几人?只能向深山穷谷中一唱三叹焉耳”(曾纪泽:《伦敦致丁雨生中丞》,《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三,第1415页。)。在这里,明显流露出他对旧制度的不满。艳羡西法之心。跃然纸上。从他后来的外交实践表明他关心国家、民族利益,是以充满着爱国热情的改良派姿态,投入外交斗争的。第三,开始接触、研究国际风云,知道英、德、法国相互间矛盾斗争的过去与现在,他说:自从普法战争后,“法人以破国之仇,上下一心,卧薪尝胆,以思雪耻”,无形中受到了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于此同时,他学习了国际公法等,拓宽了他的视野,有助于他的外交事业。

  曾纪泽的思想如此,而李鸿章的思想则与曾纪泽的思想南辕北辙。李鸿章承袭了曾国藩“内安外攘”思想的衣钵,强调“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出西人之上,独火器不能及”(李鸿章:《筹议海防折》,《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二十四,第1024页。)。在军事上,他是唯武器论者,在《筹议海防折》中说:西方列强“轮船电报之速,瞬息千里,军器机事之精,工力百倍,炮弹所到,无坚不摧,水陆关隘不足限制,又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因之,在外交上,他始终主张妥协求和,但是,如果与外国开仗,“暂胜必终败”,与其开仗于先,失败于后,何如妥协求和。他曾直言不讳地说:“当今中外交涉频繁,彼族恃强要挟,在在皆可生衅”,这是“自有洋务以来,迭次办结之案,无非委曲将就”的根本原因。李鸿章的外交方针是不顾国家、民族的利益,主要以领土主权换取屈辱的和平。这完全符合了西太后、满州贵族以及没落的大买办大地主、大官僚苟且偷生的要求。曾纪泽的爱国思想如此,而李鸿章的卖国思想如彼,不问可知,曾纪泽在进行爱国外交斗争时,必然要受到李鸿章的压制、打击。

  

二、在收回伊犁交涉中曾纪泽与李鸿章爱国与卖国的矛盾斗争

  

在要不要收复新疆的问题上,李鸿章反对大学士陕甘总督左宗棠出兵讨伐盘踞南疆的阿古柏匪帮,收复南疆,恢复故土。

  1865年,浩罕军事头目阿古柏,乘新疆多事之秋,率军侵入喀什噶尔,继而掩有南疆,悍然建立“哲德沙尔汗国”,伪称为王,与英、俄互派使节,订立《喀什噶尔条约》,出卖中国新疆权益。1870年又出兵侵占乌鲁木齐等北疆要邑。阿古柏匪帮成为英、俄帝国主义肢解祖国新疆的工具。1871年沙俄帝国主义出兵侵占伊犁,至此,新疆几乎沦为异域。

  1873年新疆与内地的通道重开。大学士、陕甘总督左宗棠整军经武,筹组西征军,准备出兵讨伐阿古柏匪帮。187411月,李鸿章冒天下之大韪,提出解散西征军,停止讨伐阿古柏匪帮,放弃新疆,移西征军饷作海防经费。翌年4月,左宗棠针对李鸿章的卖国论点,逐条驳斥。在这场“塞防”与“海防”、爱国与卖国之争中,左的理长,赢得了胜利。他指挥西征军出兵新疆,从1876年到1878年的二年多时间内,全歼阿古柏匪帮,为祖国补缀山河,收拾金瓯一片。左宗棠收复乌鲁木齐与南疆,西征军在新疆站稳了脚跟,他及时向总理衙门提出收回伊犁。

  18786月,清政府派颟顸的满州贵族崇厚为全权大臣出使俄国,赴俄办理收回伊犁及中俄新约事宜。沙俄对崇厚软硬兼施,崇厚被迫订立了丧权辱国的《里瓦几亚条约》,朝野舆论大哗,特别是左宗棠怒气冲霄汉。但是,力能左右清政府政治、外交的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为崇厚帮腔。他187911月上奏说:第一,中国应该放弃伊犁,“收回伊犁,尚不如不收回之为愈”。第二,崇厚是出使全权大臣,有便宜行事之权,既经立约,“若先允后翻,其曲在我”,如果废约,将激起战争。(王彦戚:《清季外交史料》卷十七,第1619页。)左宗棠针对崇约失权与李鸿章出卖伊犁的论点,上疏力争,同时致书总理衙门,论述得失。他的论点主要是:第一,伊犁是我旧疆,万万不可丢失。第二,崇约虽已订立,但尚须朝廷批准,朝廷不予批准,条约作废,不得谓“先允后翻,其曲在我”。第三,崇约失权太多,即如伊犁西南之特克斯河流域亦被俄侵吞,则南、北疆用兵之通道被切断,后患方长(左宗棠奏折,见《左文囊公全集·奏稿》有关部分。《上总理衙门》,《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二十二,第4060页。)。最后他提出对俄的总方针是:“先折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次决之以战阵,坚忍而求胜。”朝野舆论一致严厉谴责崇厚卖国,风风雨雨地刮到了李鸿章的身上,李非常恼怒、痛骂“左帅主战,倡率一般书生腐官,大言高论,不顾国家之安危”。(李鸿章《复丁稚璜宫保》,《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十九,第14页。)可见当时爱国与卖国斗争的激烈。

  18802月,清政府派驻英、法公使曾纪泽充出使俄国钦差大臣,赴俄重开收回伊犁,废除崇约的外交谈判。李鸿章坚决反对派遣曾纪泽充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前往俄国重开谈判。1880212日,清政府任命曾纪泽为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的当天,他致书张佩纶说:我之“所以不敢轻言翻案,……重在始终坚持(指维持崇约——笔者),实鉴于往事之云翻雨复,终于变本加厉。兹发言盈庭,既拟续行遣使,再遣未必有益”(李鸿章:《复张幼樵侍讲》,《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十九,第89页。)。致书四川总督丁宝桢说:现在派曾纪泽使俄,“殊欠斟酌。地山(崇厚,字地山——笔者)以头等公使之议,旋即翻变。劼刚名位视地山相去远甚,地山衔朝命而出,尚不可靠,劼刚则由海外移俄,知其未曾面圣,亲授机宜。又俄、英猜忌已深,劼刚与英人交密,俄疑其与英勾串,更格格不入。有此数节,可谓画蛇添足,恐于国事无益有损耳”(李鸿章《复丁稚璜宫保》,《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十九,第14页。)

  曾纪泽于奉命使俄之初,在伦敦致书李鸿章,谈了他关于是否收回伊犁、沙俄当时军事、政治形势、英、俄之间的关系与一旦中俄交兵的利害关系等等。李鸿章复信给伦敦的曾纪泽时,对符合他观点的某些意见,微笑首肯;对与他意见相左的,声色俱厉,严加驳斥。李对曾面色的阴晴变幻,无非要曾纪泽去俄办理交涉,按照他的意志办事。李在给曾的复书中说:“尊论废约则暂不能收回伊犁,伊犁之病,以暂不施治之为是,洵属中肯”。他在鼓励曾纪泽抛弃伊犁。写到这里,他笔锋一转,呵斥曾纪泽说的“与俄决裂,不至大有伤害”的论点。他说:“俄将高福满节制西路各回部,最喜用武。上年地山议约时,俄君调回与谋,伊欲与左公决战,不愿送还伊犁,其君相因贪通商、分界各便宜,破众论而许之。今废此约,正合高福满之意。”又且西陲边境左宗棠部张曜、刘锦棠等部各万人,“饥疲已甚”,已成强弩之末,一旦开仗,首尾未能兼顾,设有蹉跌,再失数城,全局即虞震动。左公衰毛,好为大言,究其军实饷糈,素为俄人所蔑视。”他在危言耸听,责备曾纪泽附和其政敌、爱国派首领左宗棠准备武力收回伊犁的观点。同时,他恐吓曾纪泽说:崇厚是头等钦差大臣,“今执事居二等之班,当举朝鼎沸之后,若仅接见而不予议事,其奈之何”?“俄、英猜忌甚深”,知你从“英都移来,彼更多一防备,其言亦无自入……总之,彼到口之食,复令吐出,是大难事。窃虑其蓄意用兵,必照原约而后己,或变本加厉耳”。(李鸿章:《复曾劼刚星使》,《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十九,第1617页。)说到底,李不要曾废除崇约,不要去争取已失之领土主权。弦外之意,如因商议改约,激起中、俄交兵,那就于国、于已不可设想了。

  这时,国内舆论一致要求杀卖国贼崇厚以谢天下,坚决要求废弃崇约。左宗棠则实力备战,命令南、北疆西征军将士全面戒备,准备打仗。1880年春,左以69岁高龄,统师出屯哈密,沿途命士卒“舁榇以行”,抱定誓必收回伊犁,不成功,即成仁,中外惊动,军心悲壮。3月,清政府定崇厚监斩候。425日,李鸿章致书曾纪泽说:朝廷害怕“清议”,明知修改崇约困难,“又不能不为细驳”。他摆出精通外交,谙悉朝廷命意的架势,教曾纪泽赴俄了结交涉的办法说:“尽管朝廷对崇约‘细驳’,一切仍由执事密察时势,通筹利害,或摘商数大端与俄廷辩难,其细小节目,则奏、咨谆请通融,俾有结局,亦是了事之一法”。这是说以谈判、辩难作形式,以“细小节目”向朝廷或总理衙门请示“通融”,藉此敷衍俄国,愚弄国内官民,崇约不加改动,伊犁尽可抛弃,李鸿章进一步装出大师兄关心小师弟的样子。对曾纪泽说:“此次使俄。我公生平磨难险阻,亦以此为第一难处之境。置身家于度外,斯无入不自得。乞无过虑”(李鸿章:《复曾劼刚星使》,《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十九,第1819页。)。要害在于“乞无过虑”。这明明在说,这样办,不要怕,有我作你的后台。曾纪泽行将出使俄国时,李鸿章对曾纪泽危言恐吓,甘言诱惑,一言以蔽之,企图把曾拉到卖国派一边来,假曾的手,出卖伊犁等祖国领土权益。要曾纪泽象曾国藩办理天津教案那样去办理媚外卖国外交,即使遭受万姓唾骂,也要“任劳任怨”。曾纪泽面临爱国还是卖国的抉择。

  李鸿章向曾纪泽灌输媚外卖国思想,曾纪泽却顶住了李的进攻。经过独立思考,订下了赴俄办理交涉的基本原则:

  第一,在对待崇约的问题上,他坚持原则。他说:“民间户婚、田土、市肆贸易,立一合同,写一券据,犹须令受损者先行画押,允许受益者再行画押,乃可成事。”况“两大国立一条约,岂可冒昧从事,专顾一边?地翁所定之约,明系中国吃亏,乃不先行奏进。静候谕旨……未免过于性急”。(曾纪泽:《巴黎致总署办》,《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三,第13页。)“使臣无论头等二等,均无可以故违其国家之意而专擅自便者,订约必须批准,自是天经地义”(曾纪泽:《巴黎致总署办》,《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四,第3页。)。从这些议论,说明曾纪泽在谴责崇厚,并且也在反对李鸿章的“先允后翻,其曲在我”的观点。

  第二,在中、俄和战问题上,他从国家、民族的利益出发,基本上站在爱国派一边。18803月下旬,李鸿章上奏议购铁甲舰二只(李鸿章:《议购铁甲船折》《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三十六,第15页。),曾纪泽不以为然,他说:“铁甲舰为海防利器,不能不购,然此时俄事和战未定,若有战事。即在目前,目前所急,又不在铁船,而在良枪、巨炮、防守浅水之器。”(曾纪泽:《曾惠敏公遗集·日记》卷二,第36页。)

  第三,在对待要不要收复伊犁的问题上,曾纪泽与李鸿章的卖国观点丝毫没有相同之点。早在1874年至1875年。在“塞防”与“海防”之争时。李鸿章即恬不知耻地奏称:乾隆年间戡定新疆。“徒收数千里之旷地,而增千百年之漏卮,已为不值。”现在应该抛弃新疆。李鸿章认为新疆都可以抛弃、遑论伊犁?曾纪泽的观点与李鸿章适得其反,他奏陈说:“我圣祖、世宗不惮勤天下之力以征讨之,良以西域未平,百姓终不得休息耳。迨至乾隆二十二年,伊犁底定,西陲从此安枕,腹地亦得以息肩,是伊犁一隅,夫固中国之奥区,非仅西域之门户也。……今欲举伊犁而弃之,如新疆何?更如大局何”(曾纪泽:《敬陈管见疏》,《曾惠敏公遗集·奏疏》卷二,第312页。)

  曾纪泽在逐渐形成他对俄重开谈判的原则时,525日,他收到了总理衙门电报,指示他赴俄谈判要领。电报云:到俄先告以难准之故(指中国难以批准崇约之故——笔者),如因条约不准,不还伊犁,大可允缓,将崇议两作罢论,便可暂作了局”。电报的本意是:如俄国因清政府不批准崇约,拒绝交还伊犁,则不提崇约,也不必去争回伊犁,“两作罢论”。电报明明贯彻了李鸿章不许推翻崇约,以及放弃伊犁的卖国意图。

  曾纪泽衡度国内舆情,中、俄敌强我弱的形势,确定了赴俄谈判的外交方针。他奏称:

  第一,中、俄接壤万里,俄国水师强大,谈判时应竭力避免战争。

  第二,伊犁决不能放弃。康熙、雍正二朝竭力经营西域,乾隆时大军直捣伊犁,戡定叛乱。“西陲从此安枕。腹地亦得以息肩,是伊犁一隅,夫固中国之奥区,非仅西域之门户也。第就西域而论,英、法人谓伊犁全境为中国镇守新疆一大炮台,细察形势。良非虚语。”接着,他就西陲的实际情况发表自己的见解说:说者以为缓图伊犁,“姑纾吾力,以俟后图,然则左宗棠等军将召之使还乎?抑任其逍遥境上乎?召之使还。而经界未明,边疆难保无事,设有缓急,不惟仓卒座无以应变,即招集亦且维艰;任其久留,无论转饷浩繁不可以持久也。夫使岁费不资而终归有用,犹之可也,若竭天下之力以注重西陲,历时既久,相持之势渐有变迁,典兵者非复旧人,将帅之筹划不同,兵卒之勤懈不一,诚恐虚糜饷糈,仍归无用,而海防之规模亦因之不能逐渐开展,则诒误实大。此固廷臣、疆臣所宜及今统筹全局,不可视为日后之事而忽之者也”。归结起来,他的意见是:伊犁必须收回,乘左帅统率西征军戍边之时,为西北边疆与俄国立下长期相安无事之局,才能集中力量办理海防。如果说伊犁交涉,是李鸿章与左宗棠“塞防”与“海防”之争的继续,那末,曾纪泽显然站在爱国派一边,在反对李鸿章的卖国观点。他的议论,也反映了他的远见卓识与忧国忧民的心情。

  第三,根据上述议论,曾纪泽托出了赴俄重开谈判的外交方针时说:赴俄谈判辩论,“不外分界、通商、偿款三大端”,三大端中以分界最重,通商次之,偿款又在其次。因为按照国际惯例,分界一经确定,必须长守不渝,“臣之愚以为分界既属永定之局,自宜持以定力,百折不回,至于通商各条。惟当即其太甚者酌加更易,余者似宜从权应允”(曾纪泽:《敬陈管见疏》,《曾惠敏公遗集·奏疏》卷二,第312页。)。这个奏折批判了总理衙门提出的崇约与收回伊犁“两作罢论”的卖国论点。对李鸿章显然也是一记响亮耳光。

  188081日,曾纪泽到达俄城比德堡,无论俄国外交当局怎样威胁利诱,曾纪泽“持之定力”,百端争辩。沙俄目睹中国西征军陈兵边境,跃马横枪,同时,曾纪泽据理力争,使俄方外交官理屈辞穷。18812月,俄方与曾纪泽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和《陆路通商章程》以代替崇约。虽然在通商口岸与赔款方面略作让步,但是,争回了伊犁全境与特克斯河流域。事后,曾纪泽声誉鹊起,李鸿章则黯然失色。曾纪泽难免不见忌于其大师兄李鸿章。

  

三、中法战争时期曾纪泽与李鸿章爱国与卖国的矛盾斗争

  

19世纪80年代。法帝国主义加紧了对越南的侵略步骤,妄图侵吞越南北部(史称北圻),使整个越南沦为法国的殖民地,然后由北圻侵入中国的广西、云南。中、法之间的外交活动频繁起来了。清政府以李鸿章主持中法交涉事宜。当时,曾纪泽是驻英、法公使,直接参与了中法交涉。在中法交涉、以至整个中法战争时期,李鸿章自始主张对法妥协求和,曾纪泽则一贯主张对法强硬交涉,为了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不惜以反侵略战争去消灭侵略战争。这样,曾、李之间一场爱国与卖国的斗争,不可避免了。

  在主持中法交涉期间,面对着法国的军事侵略,李鸿章坚持出卖祖国权益,去换取屈辱的和平,这显然与李鸿章的指导思想有关。

  第一,李鸿章追随曾国藩,由血腥剿杀太平天国与捻军起家,很自然地师承曾国藩“内安外攘”的治国方针,所以,在决定与法侵略者和战问题时,他奏陈:一旦与法国交战,“以重兵临之,则内地益形空虚”(《清光绪朝中法交涉史料》,丛刊:《中法战争》第五册,第156页。)。而且“兵连祸结,日久不解,待至中国饷源匮绝,兵心、民心摇动,或更生他变,似不若随机因应,早图收束之有裨全局矣”(《清光绪朝中法交涉史料》,丛刊:《中法战争》第五册,第305306页。)

  第二,18624月,李鸿章率领淮军到达上海后,淮军接受英国军官的训练,使用近代化枪、炮。1863年李鸿章率领淮军与英国军官戈登统率的“常胜军”进犯太平天国的苏福省根据地时,屡陷坚城如苏州、常州,全仗戈登的洋炮,由此产生的了崇洋、恐洋的民族失败主义思想。他曾直言不讳地说:使用洋枪的练军(当然也应包括淮军在内),“以剿内寇,尚属可用,以御外患,实未敢信。”(李鸿章:《筹议海防暂付议复各条清单》。《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二十四,第13页。)因此,每逢对外交涉,一贯鼓其为簧之舌,散布民族失败主义论调,18741875年的“塞防”与“海防”之争时是如此,在188081年的收回伊犁问题时,也是如此。当1883年夏法国侵略气焰嚣张时,他上奏说:一旦中法交兵,“彼必多派兵船,北犯津、沽,南闯粤海……我军远戍越疆,不战仍无以助越,战则敌兵更舍越而先图我”,沿海各省,“兵连祸结,防不胜防”,而且“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处战胜,未必各皆守”,“道光、咸丰年间。海疆一再尝试,而盟约所要,愈趋愈下。”如果一旦与法国开仗,“战而不胜,则后日之要盟弥甚,各国之窥伺愈多,甚贻患更不可言也”(《清光绪朝中法交涉史料》。丛刊:《中法战争》第五册,第156159页。)

  第三,李鸿章籍口“各省海防兵单饷匮,水师又未练成,未可与欧州强国轻言战事”(李鸿章:《论海防兵单,未可轻言战事》,丛刊《中法战争》第四册,第15页。)。什么“兵单饷匮”、“未可与欧洲强国轻言战事”,是李鸿章办理中外交涉时,对外妥协求降的“陈词滥调”,他说的“水师又未练成”,却泄露了他对法妥协求降的心病。曾国藩晚年,曾把“权经”传授给李鸿章。曾致书李说“淮军利,阁下安,淮军钝,阁下危”(曾国藩:《致李宫保》,《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四,第13页。)。李鸿章依仗淮军镇压太平天国与捻军,坐上了直隶总督的交椅,淮军是李鸿章的政治资本。到了1883年,据李鸿章说:淮军已大量遣撤,“直隶仅有周盛传、刘盛休两军,不过万余人,……江南仅有唐定奎10营驻防江阴,吴宏洛5营驻防吴淞”。李鸿章所部淮军已非当年10万人之师的旧观,李鸿章的政治资本日益短绌。然而,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清政府著力筹办海防,首先筹办北洋海军。李鸿章为此大喜过望,他把筹办北洋海军当作扩张自己的政治资本。为了筹办北洋海军,他曾经无耻地提出“移西饷作海防经费”,不惜放弃新疆,抛弃伊犁。188312月,中法战争爆发时,李鸿章筹办的北洋海军粗有眉目,旅顺、威海卫军港建设初具规模,有待进一步完善、巩固,准备筹建的北洋舰队,已经用二百多万两白银购买了排水量7000吨以上的铁甲舰定远、镇远号,正在议购中的中型海军舰只,待款孔殷,如果中法战争爆发,势必影响李鸿章筹办北洋海军的进程,也就是说影响到他扩大其政治资本的谋划。这方是说的沿海各省“海防兵单饷匮,水师又未练成,未可与欧洲强国轻言战事”的心病。

  由于上述原因,在办理中法交涉时,李鸿章遂不顾国家的安危,民族的荣辱,曲意妥协求和。18822月,法国派兵攻陷河内,中国入越军队全面戒备。11月到12月,李鸿章却与法国驻京公使宝海谈和,允许法国红河通商,中国撤退北圻驻军等,瓦解了北圻中国驻军的军心,打乱了驻军的部署。1883年春,法国内阁更易,极端侵略分子茹费理为总理,撤销了宝海与李鸿章达成的协议,另派脱利固为特使,来华专办中法交涉事宜。其任务是来华扩大侵略。李鸿章竟连忙与脱利固在上海谈判求和。脱理固凶相毕露地威胁李鸿章说:“目下情形,只论力,不论理”。李鸿章依然与他谈判。后来,谈判未成,预示着法国将大举进攻北圻。李鸿章反而拒绝前往广东督办抗法事宜,说什么要他前往广州督办抗法事宜,是“以珠弹雀”(李鸿章:《复张蒉斋署副宪》,丛刊《中法战争》第四册,第8页。)12月,法军在北圻大举进攻,侵陷山西。实际上,中法战争已经开始。翌年3月,法国侵略军续陷北宁。这时,李鸿章在暗中依然进行求降活动,由德国税司德璀琳居间,促使李鸿章与福禄诺谈和求降。5月,李鸿章与福禄诺订立了屈辱的中法天津简明条约。李、福谈判的另一结果是,李鸿章循福禄诺的要求,撤去了爱国派曾纪泽兼驻法公使的职务。

  19世纪70年代,法国侵略者加紧侵略北圻,妄图把侵略矛盾指向中国,其势咄咄逼人。1881年曾纪泽奉命与法国谈判中法交涉事宜,经过反复接触,发现法国阴谋并吞越南“蓄谋已久,断非口舌所能挽救”,他敦促清政府派兵出关,助越抗法,遂由黄桂兰等率军入越,屯驻北宁一带,与山西驻军相犄角;他又建议:“吾华海防水师渐有起色,如拨派数艘移近南服,使敌人有所顾忌,或可不至于剥肤噬脐之悔”(曾纪泽:《巴黎致总署办》,《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四,第1415页,第1617页。)。曾纪泽在法谈判时,法方蛮不讲理,不可理喻,188112月中旬,向总理衙门建议“筹越事七条”,其基本精神是助越抗法,对法采取强硬态度。李鸿章大为恼火,逐条加以驳斥。范文澜先生写到这段历史,感慨地说:“李鸿章完全抹煞事理,任意乱驳,是什么用心呢”?第一,曾纪泽“修改俄约成功,声望大增”,李鸿章害怕曾纪泽“夺取他的外交上的地位”。第二,表明李鸿章压制曾纪泽,决心对法求降。(范著:《中国近代史》第227228页。19559月北京版。)这一评论,可谓入木三分。

  法国政府深感曾纪泽在谈判时,据理力争,难于对付。采取了冷待曾纪泽的策略,有关中法交涉,直接找曲意妥协求降的李鸿章谈判。曾纪泽在法国外交处境的日益艰难,18837月上旬,他致两江总督左宗棠说:中法交涉,“每下愈况,始终误于三字,曰柔,曰忍、曰让。吾华早示刚严,则法人必不敢轻于举发,……纪泽不见礼于法庭久矣,一腔愤血,何处可洒!刻下无他技能,惟向英、法绅民及新报馆以口舌表我之情理,张我之声威,冀以摇惑法绅,倾其执政府”(曾纪泽:《伦敦复左中堂》,《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五,第89页。)。他致书国内戚友说:助越抗法,不早作准备,“事已发动而后图之,未免迟晚,其间李相又为法使宝海所骗,遂致不可收拾,目前已成相持之势,能否免成战祸,竟未可知”(曾纪泽:《巴黎复郭丰饴·饴孙两甥》《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五第11页。)。他进一步指出:“目前相持不下,日在危机,我诚危矣,彼亦未尝不危,“若我能坚持不让之心,一战不胜,则谋再战,再战不胜,则谋屡战,此彼之所甚畏也”。试想法国“以战舰十余艘,土、客兵万余人”,孤悬东方,“我若为彼所慑,逮如其愿,岂非亘古一大恨事?且非一让即了也,各国之垂涎于他处者,势将接踵而起,何以御之?……此次不振,则吾华永无自强之日,思之愤叹”。(曾纪泽:《伦敦复陈俊臣中丞》,《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五,第12页。)曾纪泽对投降派的憎恨,强烈的爱国情操,洋溢于字里行间。

  曾纪泽深知李鸿章隐持外交大权,足以左右中法交涉,为了争取李鸿章转变其立场,1883年致书李鸿章说:“法人之性,欺软怕硬,……轻于发端,怠于持久。吾华备战愈显,则了事愈易。一也。法人之夙志,非徒并越,而特欲以越为根脚耳。粤边之煤矿,滇中之金矿,无不垂涎。”法人一旦侵占越南,“祸及滇、桂。二也。……英国垂涎于西藏,俄人垂涎于高丽,皆视我因应越事以为进止”,如果对法妥协,岂不召“强梁者之觊觎乎?四也。我之惧法不在陆而在水……然英、德、俄、美已订立私约,倘华、法开仗……不许法人封禁通商海口,亦不许轻扰各埠,则法人逞志甚难,知难而易退,我示以不让,正所以速其退也。五也。法人之本国,朋党相竟,……断难成大功于数万里外。六也。法人于西洋无一友帮,内顾多忧,则远谋易馁。七也。某思于此数端者,是以始终坚持备战之议”(胡传钊:《盾墨留芬》,丛刊:《中法战争》第四册,第268269页。)。曾纪泽在为李鸿章办理中法交涉提供战略情报,出谋划策,诚恳地敦劝李鸿章对法交涉改弦易辙。不料李鸿章却撤去了曾纪泽驻法公使的职务。

  

四、李鸿章对曾纪泽的排挤打击

  

李鸿章隐持朝廷军政、外交大权,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压制、排挤打击曾纪泽,如前所说,他逐条批驳曾纪泽的“筹越事七条”,即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当曾纪泽坚持助越抗法,受到法国政府冷待,他转而利用英、法等国的报纸,声讨法国侵略有罪,伸张中国抗法有理;利用英、法、德国间的矛盾,防止他们结为一体时,李鸿章大不以为然,指责曾纪泽“因法廷不理,多为愤激之谈,而所拟新报解散各国劝说,茫若捕风”(李鸿章《复周筱棠京兆》。丛刊:《中法战争》第四册,第89页。)

  1884420日,李鸿章密函总理衙门,要求撤去曾纪泽驻法国公使职务。他说去年脱利固在天津,“屡诋劼刚于各国新报造言,有失使臣之体”。188312月中旬,法军侵略北圻的山西后,法国报纸大肆宣传胜利。曾纪泽投函德国报馆,稿中鞭挞法国的侵略,其中有一段说:“中国此时虽失山西,尚未似十年前法国失守师丹(Sedan)之故事也”。这话说得实事求是,足以灭法国侵略者的威风。李鸿章竟胡说:“德国新报纸传播劼刚一函,内将法人从前师丹之败,君虏国亡,比拟讥诮,……法议院闻之,愤怒至不可忍,竟欲倾国之力以与为难”。经过他这样的歪曲,曾纪泽竟变成了中法战争的祸首了?!李鸿章又说,现在即将与福禄诺谈和,福禄诺来函中谓:“曾侯一日不调开,法国一日不与中国商议此事。盖怨毒之于人深矣”。随函附上他的心腹驻德公使李凤苞提供的《曾纪泽致德国报馆函》(《清光绪朝中法交涉史料》,丛刊《中法战争》,第五册第305311页。)清政府接受李鸿章的建议,428日,明令曾纪泽毋庸兼驻法国使臣,另以驻德公使李凤苞署理驻法使臣。51日,李鸿章致电李凤苞说:你是“奉旨兼署,与由公使派委不同,岂能认为曾委?此事应无庸议。越事枢纽全在敝处,丹崖能通消息,不至如曾之不和耳”(李鸿章:《寄李使》《李文忠公全书·译署函稿》,丛刊:《中法战争》第四册,第146147页。)。很明显,撤换曾纪泽,满足了法国侵略者与中国投降派李鸿章等的要求。值得注意的是,撤去爱国派曾纪泽驻法公使的职务,不是孤立的事件。18842月,李鸿章运用其个人的影响,颠簸左宗棠,迫使抗法派首领左宗棠辞去两江总督,代之以在政治、外交路线上听命于他的曾国荃。3月,保荐他的心腹将领潘鼎新为广西巡抚。经过一番调整,李鸿章达到了以潘鼎新来败坏越、桂战局,私下派金登干等去法国秘密和谈的目的。

  撤去驻法公使职务后,曾纪泽致书其叔父曾国荃说:李鸿章与福禄诺在天津订立简明条约,“于是生出谅山一波(指法国背约发动谅山战役—笔者)……受骗至此,可胜浩叹”。撤除我驻法公使职务,“侄于公事,则一腔愤血,寝馈难安。至于私情,则不惟不怨李相,且深感之。向使侄留巴黎,而吾华订此条约,侄亦无可如何,而数年豪气,一朝丧尽矣。将侄调开,乃订此约,侄之志愿虽未遂。侄之体面仍存中国,议论则不可知,西洋各国则尚无议侄者”(曾纪泽《伦敦禀九叔父》,《曾惠敏公遗集·文集》卷五,第1415页。)。满纸跳跃着对李鸿章卖国外交的憾恨与愤怒。

  188510月,清政府命曾纪泽为海军衙门帮办,曾纪泽颇为喜悦,认为这是朝廷对他的“高天厚地之恩”(曾纪泽:《帮办海军事务谢恩疏》,《曾惠敏公遗集·奏疏》卷六,第56页。)188611月底曾纪泽回国,1223日观见皇太后时,“知纪泽已奉派总理衙门”(曾纪泽:《曾惠敏公遗集·日记》卷二,第48页。),也就是说,曾纪泽还未到海军衙门,就已被掌握海军衙门实权的李鸿章逐出了海军衙门。总理衙门当然也容纳不了爱国派人物。曾纪泽在总理衙门刚刚坐下,1887215日,奉命调补户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翌年夏调管库大臣。1888年春,奉调管同文馆事务,以迄于1890年曾纪泽困死于同文馆。曾纪泽回国后,不断调换衙门,越调越次要,权力也越小,最后被打入冷宫。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幸的遭遇呢?据李鸿章说:“劼侯甫逾五十,……忽焉徂谢,……至为可悲。年来为同官所排,又不得要路之助,郁郁蹙蹙,赉志以终。日前在都,屡得深谈,颇为倾吐,讶其意致萧索,恐非寿徵,别未淹旬,遂闻噩耗,文正后人骤难者有继起者矣”(《李鸿章未刊函刊》。见《安徽史学》,19872期,第78页。)。究竟谁在排挤打击曾纪泽?据淮系大将、位至四川总督刘秉璋的儿子刘体仁著《异辞录》载:“曾纪泽回国后醇亲王奕譞屡以惠敏(曾纪泽死后谥惠敏——笔者)位置为问。文忠曰:‘徐之以老其才’。惠敏困于译署郁郁而卒,病中颇怼文忠负义”(刘体仁:《异辞录》卷二,第23页。)。我们不能被李鸿章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排挤打击,整死曾纪泽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鸿章本人。李鸿章是得到曾国藩“内安外攘”真传的得意门生。曾纪泽是曾国藩的爱子,却反对“内安外攘”。曾国藩的得意门生整死曾的爱子,纯粹是一场政治斗争。至于曾国藩的“内安外攘”,祸及子孙,是历史对他的绝大讽刺。

  

【资料来源:《苏州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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