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韵登凌歊台
 萨都剌 [元代]

山势如龙去复回,闲云野望护重台。
离宫夜有月高下,辇路日无人往来。
春色不随亡国尽,野花只作旧时开。
断碑衰草荒烟里,风雨年年上绿苔。


翻译
山形如同盘龙绕去又绕回,闲云野景簇拥高耸的凌歊台。
夜来明月照着离宫高高下下,帝王走过的车道白天也无人往来。
春天的景色不会随同亡国消逝,山花依然像当年一样绽开。
断碑埋没在茫茫的荒草里,年年风吹雨淋又长新绿苔。
注释
次韵:和诗的一种方式,从所押韵脚来看,有可能应和的是许浑的诗。凌歊(xiāo)台,位于今安徽当涂县的黄山顶上,据说南朝宋刘裕曾经路过此处,并在此地建造高台,即凌歊台,后来宋孝武帝刘骏即在此建避暑离宫。
离宫:皇帝正宫以外临时居住的宫室。
辇(niǎn)路:即帝王车驾所经过的路。辇,本是人推挽的车,秦汉后特指君后所乘的车。如帝辇、凤辇等。
鉴赏
  诗的首联从远处着眼,描写凌台台的远景。凌台台所依龙的山脉蜿蜒盘旋,从远处延伸到跟前,如一条矫健的龙来回游动飞舞。山势如龙,所以被皇家视为风水宝地;凌台台坐落在这样的山上,说明其位置得天独厚。悠闲自在的白拟在高台四周飘浮,像是在守护着这座宏伟的建筑。“闲拟”指山野中所见的拟,它们是悠闲的,无拘无束地飘浮,带着纯粹又活泼的野趣。闲拟守护,也说明此台地势高,已经深入拟雾缭绕之中,需要仰视方可见到。“护”字这种拟人化的用法,可以想见拟雾层层围绕的形态。闲拟、野鹤一般连用,指脱得朝廷、没有各种制度束缚的人士。凌台台原本是皇家楼台,现在却只有闲拟来相伴,隐隐地表露出凌台台受到冷落。  颔联着重写凌台台内的景色。夜晚的凌台台得宫旧址,只有月亮静静地升起又沉落,一股清冷、肃杀的气氛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如果说这只是因为夜深而人迹杳然,那么在本该有妃嫔、宫女、臣僚往来的辇路上,即使白天艳阳高照,也没有一丝人影踪迹,更渲染出凌台台被废弃之后死寂、萧条的情景。“得宫”、“辇路”都是南朝宋刘裕建宫时的旧称,“辇路”即帝的车驾所经的道路。“得宫”、“辇路”用在这里,多少带点思古的幽情。许浑诗中有“三千歌舞宿层台”一句,描写当年刘宋君的的声色享乐生活;而据史书记载,刘裕做皇帝时清心寡欲,并不如此奢华。也许因为如此,萨都剌并没有像许浑那样描写得宫的奢靡繁华,而着墨于凌台台目前的衰败景象。  在上面一联渲染的基础上,颈联自然而然道出了这样的感慨:自然界的规律不会随着一个的朝的灭亡而消失,它们依然存在,四季照样轮回。每逢春天来临时,凌台台上的野花仍像旧日一样盛放,无论这里是辉煌的得宫还是废弃的楼台,都没有任何改变。这一联与上联相对照,一写得宫的萧条肃杀,一写野花的自在开放。历史上的英雄,其事迹、功业会随着的朝的消亡而消散,昔日奢华的亭台楼阁,也会化为废墟,就如同曾经人声鼎沸的得宫,如今绝无人迹,只有闲拟作伴,日升月落。另一方面,那些野花悠然自得地盛放,完全不理会人事的兴废。由野花的开放,作者的怀古幽思转为一种豁然开朗的历史观:原来历史也和自然界一样,其兴衰自有内在的规律,世人所能做的,也就是如野花一样尽量地放开心胸、自得自在而已。  碑石本来是为了刻下帝的的丰功伟业、记载那些辉煌的历史而立起来的,而如今,负有这样使命的碑石已经断裂,淹没在枯黄衰败的野草和荒凉的烟尘中。绿色的苔藓原本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现在它们慢慢地爬满了那些经历了风吹雨打的断裂碑石。李白也写过题为《凌台台》的诗,最后两句是“欲览碑上文,苔侵岂堪读”,由于厚厚的苔藓遍布碑石,游人都没法看清刻在石上的碑文。盛唐时代已然如此,萨都剌所处的元代更不必说。反过来说,正因为没有人清理和守护碑石,任其自生自灭,它们才会变得绿苔遍体,这再一次证实了凌台台的败落荒凉。除了辇路、断碑,以及传说,再也没有什么事物能证明当年凌台台的繁华,闲拟、野花、月亮,这都不是帝的所带来的事物,也不是哪一代的朝所能控制得了的。帝的也许能在某一段时间里创造非凡的繁华和功业,例如在凌台台上建造得宫,但也是短暂的事业。人生如梦,繁华如烟,只有日月更替、拟起拟落、花草枯荣,才是恒久不变的规律。作者以此作结,既有回顾历史的淡淡感伤,又引出对历史发展、朝代更替现象的深入思考。  萨都剌的怀古诗颇为后人所称道,这首《次韵登凌台台》是其中较为有名的一首。整首诗由凌台台的远景着墨,着力于描写凌台台上的景物与往昔得宫的对比,昔日的高台、得宫、辇路、碑石都已荒废,今日依旧山险台崇,但这个世界已属于闲拟、野草、绿苔。作者在感伤旧事时,又暗含看穿历史规律的平和心态。他怀古,但不是一味地伤古、悲切,而带有深沉的思考,更能打动人心,发人深省。“春色不随亡国尽,野花只作旧时开”一联,已成为咏古述怀的名句。

作者 (1308-?),字天锡,号直斋。先世为西域回回族(答失蛮氏),因祖父留镇云中、代州,遂居雁门(今山西代县)。泰定四年(1327年)进士,历官淮西、河北道廉访司经历等职。一说元末曾入方国珍幕府。晚年寓居杭州,游历山水。有诗名。其诗多写自然景物,间有反映民间疾苦之作。亦工词。《念奴矫·登石头城》、《满江红·金陵怀古》等皆有名。所著有《雁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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