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篇
子路问政章
问:“‘先之,劳之’,‘劳’字既有两音,有两说否?”曰:“劳之以身,勤之以事,亦须是自家吃些辛苦,方能令得他。诗所谓‘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必是自耐劳苦,方能说得人。欲民之亲其亲,我必先之以孝;欲民之事其长,我必先之以弟。子路请益,圣人告之‘无倦’。盖劳苦亦人之难事,故以‘无倦’勉之。”
问:“‘劳之’恐是以言语劝勉他?”曰:“如此说,不尽得为政之理。若以言语劝勉它,亦不甚要紧,亦是浅近事。圣人自不用说,亦不见得无倦底意。劳是勤於事,勤於事时,便有倦底意,所以教它劳。东坡下‘行’字与‘事’字,最好。”或问:“‘爱之能勿劳乎’,有两个劳字?”曰:“这个‘劳’,是使它劳。”谦之
文振问:“注云:‘凡民之事,以身先之,则虽劳不怨。’如何?”曰:“凡是以劳苦之事役使人,自家须一面与它做,方可率得它。如劝课农桑等事,也须是自家不惮勤劳,亲履畎亩,广录作“循行阡陌”。与他勾当,方得。”贺孙集注。
问:“苏说‘劳’字未甚明。”曰:“先,是率他;劳,是为他勤劳。”铢
问:“‘先之,劳之’,诸说孰长?”曰:“横渠云。‘必身为之倡,且不爱其劳,而又益之以不倦。’此说好。”又问:“以身为之倡者果劳乎?”曰:“非是之谓也。既以身为之倡,又更不爱其劳,而终之以无倦,此是三节事。”去伪。集义。
仲弓为季氏宰章
潘立之问“先有司”。曰:“凡为政,随其大小,各自有有司。须先责他理会,自家方可要其成。且如钱穀之事,其出入盈缩之数,须是教它自逐一具来,自家方可考其虚实之成。且如今做太守,人皆以为不可使吏人批朱。某看来,不批不得。如词诉反覆,或经已断,或彼处未结绝,或见在催追,他埋头又来下状;这若不批出,自家如何与它判得?只是要防其弊。若既如此後,或有人词诉,或自点检一两项,有批得不实,即须痛治,以防其弊。”贺孙
问:“程子曰:‘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只在公私之间。’所谓公私者,岂非仲弓必欲人材皆由己举,圣人则使人各得而举之否?”曰:“仲弓只是见不到。才见不到,便陷於私。学者见程子说‘兴邦、丧邦’,说得甚险,故多疑於此,然程子亦曰推其义尔。”必大集注。
问:“程子谓:‘观仲弓与圣人,便见其用心之小大。’以此知‘乐取诸人以为善’,所以为舜之圣,而凡事必欲出乎己者,真成小人之私矣。”曰:“於此可见圣贤用心之大小。仲弓只缘见识未极其开阔,故如此。人之心量本自大,缘私故小。蔽固之极,则可以丧邦矣。”广
问:“‘先有司,赦小饼,举贤才’,各是一事。苏氏杨氏乃相须而言之。”曰:“论语中有一二处,如‘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虽各是一事,然有相须之理。”必大集义。
子路曰卫君待子章
亚夫问“卫君待子为政”章。曰:“其初只是一个‘名不正’,便事事都做不得。‘礼乐不兴,刑罚不中’,便是个大底‘事不成’。”问:“‘礼乐不兴’,疑在‘刑罚不中’之後,今何故却云礼乐不兴而後刑罚不中?”曰:“礼之所去,刑之所取。礼乐既不兴,则刑罚宜其不中。”又曰:“礼是有序,乐是和乐。既事不成,如何得有礼乐耶?”时举
文振问:“何以谓之‘事不成则礼乐不兴’?”曰:“‘事不成’,以事言;‘礼乐不兴’,以理言。盖事不成,则事上都无道理了,说甚礼乐!”亚夫问:“此是礼乐之实,还是礼乐之文?”曰:“实与文原相离不得。譬如影便有形,要离那形说影不得。”时举
“事不成”,是粗说那事做不成。“礼乐不兴”,是和这理也没了。事,只是说他做出底;礼乐,却是那事底理。礼乐只是一件物事。安顿得齐齐整整,有次序,便是礼;无那乖争底意思,便是乐。植
或问:“如何是事不成後礼乐便不兴?礼乐不兴後却如何便刑罚不中?”曰:“大凡事须要节之以礼,和之以乐。事若不成,则礼乐无安顿处。礼乐不兴,则无序不和。如此,则用刑罚者安得不颠倒错乱?诸家说各有所长,可会而观之。”去伪。
杨问:“注谓:‘言不顺,则无以考实而事不成。’此句未晓。”曰:“实,即事也。”又问:“言与事,似乎不相涉。”曰:“如何是不相涉?如一人被火,急讨水来救始得,却教它讨火来,此便是‘言不顺’,如何济得事。又如人捉贼,走东去,合从东去捉,却教它走从西去,如何捉得。皆言不顺做事不成。若就卫论之,辄,子也,蒯聩是父。今也,以兵拒父,是以父为贼,多少不顺!其何以为国,何以临民?事既不成,则颠沛乖乱,礼乐如何会兴,刑罚如何会中?明道所谓‘一事苟,其馀皆苟’,正谓此也。”又问:“子路之死於卫,其义如何?”曰:“子路只见得下一截道理,不见上一截道理。孔悝之事,它知道是‘食焉不避其难’,却不知食出公之食为不义。东坡尝论及此。”问:“如此,是它当初仕卫便不是?”曰:“然。”集注。总论。
问:“卫君欲召孔子为政,而孔子欲先正名。孔子既为之臣,复欲去出公,亦岂人情?”曰:“惟孔子而後可。”问:“灵公既逐蒯聩,公子郢辞不立,卫人立辄以拒蒯聩。论理,辄合下便不当立,不待拒蒯聩而後为不当立也。”曰:“固是。辄既立,蒯聩来争必矣。”僩
“‘必也正名乎’!孔子若仕卫,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名。如蒯聩不当立,辄亦不当立,当去辄而别立君以拒蒯聩。晋赵鞅欲立蒯聩。圣人出时,必须大与他剖判一番,教它知个是与不是。”亚夫问:“论道理,固是去辄,使国人自拒蒯聩。以事情论之,晋人正主蒯聩,势足以压卫,圣人如何请于天子,请于方伯?天子既自不奈何,方伯又是晋自做,如何得?”曰:“道理自是合如此了。圣人出来,须自能使晋不为蒯聩。”贺孙因问:“如请讨陈常之事,也只是据道理,不论事情。”曰:“如这一两件大事,可惜圣人做不透。若做得透,使三纲五常既坏而复兴,千条万目自此而更新。圣人年七八十岁,拳拳之心,终做不成。”贺孙
吴伯英问:“若使夫子为卫政,不知果能使出公出从蒯聩否?”曰:“圣人行事,只问义之合与不合,不问其能与不能也。若使每事只管计较其能与不能,则岂不惑於常情利害之私乎?此在学者尤宜用力,而况圣人乎!”壮祖
问:“夫子得政於卫,须有所废立否?”曰:“亦只是说与他,令自为去就,亦难为迫逐之。”必大
胡文定说辄事,极看得好。可学
问:“胡氏之说,只是论孔子为政正名,事理合如此。设若卫君用孔子,孔子既为之臣而为政,则此说亦可通否?”曰:“圣人必不肯北面无父之人。若辄有意改过迁善,则孔子须先与断约,如此方与他做。以姚崇犹先以十事与明皇约,然後为之相,而况孔子乎!若辄不能然,则孔子决不为之臣矣。”淳
问:“胡氏云云。使孔子得政,则是出公用之也,如何做得此等事?”曰:“据事理言之,合当如此做耳。使孔子仕卫,亦必以此事告之出公。若其不听,则去之耳。”广
“蒯聩与辄,若有一人识道理,各相避就去了。今蒯聩欲入卫,辄不动,则所以处其事者当如何?後世议者皆以为当立郢,不知郢不肯做。郢之不立,盖知其必有纷争也。若使夫子为政,则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拔郢而立之,斯为得正。然夫子固不欲与其事也。”或谓:“春秋书‘晋赵鞅纳世子蒯聩于戚’。称‘世子’者,谓其当立。”曰:“若不如此书,当如何书之?说春秋者多穿凿,往往类此。”人杰
叔器问:“子郢不肯立,也似不是。”曰:“只立辄时,只是蒯聩一个来争。若立它时,则又添一个来争,愈见事多。人以千乘之国让之而不肯受,它毕竟是看得来惹手难做後,不敢做。”义刚
樊迟请学稼章
樊迟学稼,当时须自有一种说话,如有为神农之言许行‘君民并耕’之说之类。炎
诵诗三百章
亚夫问:“‘诵诗三百’,何以见其必达於政?”曰:“其中所载可见。如小夫贱隶闾党之间,至鄙俚之事,君子平日耳目所不曾闻见者,其情状皆可因此而知之。而圣人所以修德於己,施於事业者,莫不悉备。於其间所载之美恶,读诵而讽咏之,如是而为善,如是而为恶;吾之所以自修於身者,如是是合做底事,如是是不合做底事。待得施以治人,如是而当赏,如是而当罚,莫不备见,如何於政不达。若读诗而不达於政,则是不曾读也。”又问:“如何使於四方必能专对?”曰:“於诗有得,必是於应对言语之间,委曲和平。”贺孙
子谓卫公子荆章
问:“‘公子荆善居室’,也无甚高处,圣人称善,何也?”曰:“公子荆所为正合道理恰好处。常人为屋室,不是极其华丽,则墙崩壁倒,全不理会。子荆自合而完,完而美,循循有序,而又皆曰苟而已,初不以此累其心。在圣人德盛,此等事皆能化了,不足言。在公子荆能如此,故圣人称之。”谦之。时举录小异。
问:“卫公子荆,夫子止称其居室之善,如何?”曰:“此亦姑举其一事之善而称之,又安知其他无所长乎?”必大
子適卫章
宜久说‘子適卫’一章。先生因言:“古者教人有礼乐,动容周旋,皆要合他节奏,使性急底要快也不得,性宽底要慢也不得,所以养得人情性。如今教人既无礼乐,只得把两册文字教他读。然而今未论人会学,吃紧自无人会教。所以明道欲得招致天下名儒,使讲明教人之方,选其德行最高者,留以为大学师,却以次分布天下,令教学者。须是如此,然後学校方成次第也。”时举
衣食不足,则不暇治礼义;而饱暖无教,则又近於禽兽,故既富而教之。焘
苟有用我章
立之说‘苟有用我者’一章。曰:“圣人为政,一年之间,想见以前不好底事都革得尽。到三年,便财足兵强,教行民服。”时举
“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圣人做时,须一切将许多不好底撤换了,方做自家底。所以伊川云,纪纲布置,必三年方可有成也。贺孙
善人为邦章
安卿问:“集注云:‘民化於善,可以不用刑杀。’恐善人只是使风俗醇朴。若化於善,恐是圣君之事?”曰:“大概论功效是如此。其深浅在人,不必恁地粘皮著骨去说。不成说圣人便得如此,善人便不得如此!不必恁地分别。善人是他做百年工夫,积累到此,自是能使人兴善,人自是不陷於刑辟。如文景恁地,後来海内富庶,岂不是‘胜残去杀’。如汉循吏,许多人才循良,也便有效。如陈太丘卓茂鲁恭只是县令,也能如此。不成说你便不是圣人,如何做得这个!只看他功效处,又何必较量道圣人之效是如此,善人之效是如彼?圣人比善人自是不同。且如‘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善人定是未能到这田地。但是有这般见识,有这般心胸,积累做将去,亦须有效。且如而今宽刑薄俺,民亦自能兴起而不陷於刑。圣人论功效亦是大概如此。只思量他所以致此效处如何便了,何必较他优劣。便理会得,也无甚切己处。”义刚
问:“‘善人为邦百年’,又‘教民七年’,又‘必世後仁’,与‘可也,三年有成’之义,如何?”曰:“此须有圣人作用,方得如此。今大概亦自可见。惟明道文集中一策答得甚详,与今人答策专是谩策题者甚别。试读之,可见。”去伪。
如有王者章
或问:“‘三年有成’,‘必世後仁’,迟速不同,何也?”曰:“伊川曰:‘三年,谓法度纪纲有成而化行也。’渐民以仁,摩民以义,使之浃於肌肤,沦於骨髓,天下变化,风移俗易,民归於仁,而礼乐可兴,所谓仁也。此非积久,何以能致?”又曰:“自一身之仁而言之,这个道理浸灌透彻;自天下言之,举一世之仁,皆是这个道理浸灌透彻。”植
苟正其身章
问:“范氏以先正其身,为王者以德行仁之事;不能正其身而正人,为以力假仁之事。”曰:“王者霸者,只是指王霸之道。范氏之说,缓而不切。”必大
定公问一言兴邦章
圣人说话,无不子细,磨棱合缝,盛水不漏。如说“以德报怨”,如说“一言兴邦”。其他人便只说“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便可以丧邦,只此一句便了。圣人则须是恁地子细说,方休。如孟子说得便粗,如“今之乐犹古之乐”,大王公刘好色好货之类。故横渠说:“孟子比圣人自是粗。颜子所以未到圣人,亦只是心尚粗。”义刚
叶公问政章
曾问:“‘近者悦,远者来。’夫子答叶公之问政者,专言其效,与答季康子子夏等不同,如何?”曰:“此须有施为之次第。叶公老成,必能晓解也。”人杰
近者悦而远者来,则大小强弱,非所论矣。焘
樊迟问仁章
孔门教人,多以数语能使人自存其心。如“居处恭”,才恭,则心不放也。如此之类。
问“虽之夷狄不可弃”。曰:“上三句散著,下一句方闩得紧。”谦之
亚夫问:“如何‘虽之夷狄不可弃’?”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须是无间断方得。若有间断,此心便死了。在中国是这个道理,在夷狄也只是这个道理。”子善云:“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时,私心更无著处。”曰:“若无私心,当体便是道理。”南升
或问:“‘樊迟问仁’一段,圣人以是告之,不知樊迟果能尽此否?”曰:“此段须反求诸己,方有工夫。若去樊迟身上讨,则与我不相干矣。必当思之曰,居处恭乎?执事敬乎?与人忠乎?不必求诸樊迟能尽此与否也。又须思‘居处恭’时如何,不恭时如何;‘执事敬’时如何,不敬时如何;‘与人忠’时如何,不忠时如何,方知须用恭敬与忠也。今人处於中国,饱食暖衣,未至於夷狄,犹且与之相忘,而不知其不可弃,而况之夷狄,临之以白刃,而能不自弃者乎!”履孙
大凡读书,须是要自家日用躬行处著力,方可。且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与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此二事须是日日粘放心头,不可有些亏欠处。此最是为人日下急切处,切宜体之!椿
亚夫问“居处恭,执事敬”一章。曰:“这个道理,须要到处皆在,使生意无少间断,方好。譬之木然,一枝一叶,无非生意。才有一毫间断,便枝叶有不茂处。”时举云:“看来此三句,动静出处,待人接物,无所不该,便私意自无容处。”因兼“仲弓问仁”一章说曰:“大抵学问只要得个门户子入。若入得门了,便只要理会个仁。其初入底门户,不必只说道如何如何。若才得个门户子入,须便要入去。若只在外面说道如何,也不济事。”时举
或问:“胡氏谓:‘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之,“爱人”其最後乎!’何以知其然?”曰:“虽无明证,看得来是如此。若未尝告之以恭敬忠之说,则所谓‘先难’者,将从何下手?至於‘爱人’,则又以发於外者言之矣。”广
子贡问士章
问:“‘行己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两句似不连缀。恐是‘行己有耻’,则足以成其身;推是心以及职分,则‘不辱君命’,又可以成其职分之所当为。”曰:“‘行己有耻’,则不辱其身;‘使於四方’,能尽其职,则‘不辱君命’。”广
“宗族称孝,乡党称弟”,是能守一夫之私行,而不能广其固有之良心。贺孙
文振举程子曰:“子贡欲为皎皎之行闻於人者,夫子告之皆笃实自得之事。”谓子贡发问节次正如此。曰:“子贡平日虽有此意思,然这一章却是他大段平实了。盖渠见‘行己有耻,使於四方’,不是些小事,故又问其次。至‘宗族称孝,乡党称弟’,他亦未敢自信,故又问其次。凡此节次,皆是他要放平实去做工夫,故每问皆下。到下面问‘今之从政者何如’,却是问错了。圣人便云‘何足算也’,乃是为他截断了也。此处更宜细看。”时举
子贡问士,都是退後说。子贡看见都不是易事,又问其次。子贡是著实见得那说底也难,故所以再问其次。这便是伊川所谓“子贡欲为皎皎之行,夫子告之皆笃实自得之事”底意。植
或说某人可奉使。云:“子贡问士,孔子告之云云。伊川云‘笃实自得之事’。谓如有耻不辱,其次常行,又其次虽小人亦可,只是退步意思。如‘使乎使乎’意,则是深厚足有为者。又如行三军,‘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此八字极有意。然言之谦谦气象,正如出军之‘忧心悄悄’也。若轩然自表於众人之上,安可为将!如孔明用兵如此,然未尝谓精。又如曹公赏谏乌桓者。至如徐禧云‘左萦右拂,直前刺之,一步三人’,则其死可见矣。狄青杀伐,败之而已。‘至於太原’,出境而止。段颖则不然。”方
不得中行而与之章
狂者,知之过;狷者,行之过。僩
问“不得中行而与之”一段。曰:“谨厚者虽是好人,无益於事,故有取於狂狷。然狂狷者又各堕於一偏。中道之人,有狂者之志,而所为精密;有狷者之节,又不至於过激;此极难得。”时举
人须是气魄大,刚健有立底人,方做得事成。而今见面前人都恁地衰,做善都做不力;便做恶,也做不得那大恶,所以事事不成。故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人须有些狂狷,方可望。僩
圣人不得中行而与之,必求狂狷者,以狂狷者尚可为。若乡原,则无说矣。今之人,才说这人不识时之类,便须有些好处;才说这人圆熟识体之类,便无可观矣。杨。
问“狂狷”集注,云:“善人胡为亦不及狷者?”曰:“善人只循循自守,据见定,不会勇猛精进;循规蹈矩则有馀,责之以任道则不足。淳录下云:“故无可望。”狷者虽非中道,然这般人终是有筋骨。淳录作“骨肋”。其志孤介,知善之可为而为之,知不善之不可为而不为,直是有节操。狂者志气激昂。圣人本欲得中道而与之,晚年磨来磨去,难得这般恰好底人,如狂狷,尚可因其有为之资,裁而归之中道。道夫录云:“得圣人裁抑之,则狂者不狂,狷者不狷矣。”淳录云:“末年无柰何,方思得此等人,可见道之穷矣。问:‘何谓狷?’曰:‘介然有守也。’”且如孔门只一个颜子如此纯粹。道夫录作:“合下天资纯粹。”到曾子,道夫录有“气质”字。便过於刚,与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横流,若不是刚介有脚跟底人,定立不住。汉文帝谓之善人,武帝却有狂气象。陆子静省试策:‘世谓文帝过武帝,愚谓武帝胜文帝。’其论虽偏,容有此理。文帝天资虽美,然止此而已。道夫录云:“若责之以行圣人之道,则必不能,盖他自安於此。观其言曰:‘卑之,无甚高论,令今可行也。’”武帝多有病痛,然天资高,足以有为。使合下得真儒辅佐它,岂不大可观!惜乎辅非其人,不能胜其多欲之私,做从那边去了。末年天下虚耗,其去亡秦无几。然它自追悔,亦其天资高也。如与卫青言:‘若後世又为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太子厚重好静,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於太子者乎!’见得它知过处。胡氏谓:‘武帝能以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大夫,岂不善乎?’”道夫录、淳录同。
南人有言章
问“不占而已矣”。曰:“如只是不读书之意。”
或问“或承之羞”。曰:“承,如奉承之‘承’,如人送羞辱与之也。”焘
君子和而不同章
问:“诸说皆以‘和’如‘和羹’为义,如何?”曰:“不必专指对人说。只君子平常自处亦自和,自然不同。大抵君子小人只在公私之间。淳录云:“君子小人只是这一个事,而心有公私不同。孔子论君子小人,皆然。”和是公底同,同是私底和。如‘周而不比’,亦然。周是公底比,比是私底周,同一事而有公私。五峰云:‘天理人欲,同体异用,同行异情。’以‘同行异情’,却是。所谓同体者,却只是言同一事。但既犯了‘体用’字,却成是体中亦有人欲。五峰只缘错认了性无善恶,便做出无限病痛。知言中节节如此。”
立之问:“‘君子和而不同’,如温公与范蜀公议论不相下之类。不知‘小人同而不和’,却如谁之类?”曰:“如吕吉甫王荆公是也。盖君子之心,是大家只理会这一个公当底道理,故常和而不可以苟同。小人是做个私意,故虽相与阿比,然两人相聚也便分个彼己了;故有些小利害,便至纷争而不和也。”时举
君子易事而难说章
问“君子易事而难说”。曰:“君子无许多劳攘,故易事。小人便爱些便宜,人便从那罅缝去取奉他,故易说。”焘
君子泰而不骄章
问“君子泰而不骄”。曰:“泰是从容自在底意思,骄便有私意。欺负他无,欺负他理会不得,是靠我这些子,皆骄之谓也。如汉高祖有个粗底泰而不骄。他虽如此胡乱骂人之属,却无许多私意。唐太宗好作聪明与人辩,便有骄底意思。”焘
刚毅木讷近仁章
问:“‘刚毅木讷近仁’,刚与毅如何分别?”曰:“刚是体质坚强,如一个硬物一般,不软不屈;毅却是有奋发作兴底气象。”
仁之为物难说,只是个恻隐、羞恶未发处。这个物事,能为恻隐、羞恶,能为恭敬、是非。刚毅木讷,只是质朴厚重,守得此物,故曰“近仁”。震
子路问士章
问“何如斯可谓之士”一段。曰:“圣人见子路有粗暴底气象,故告之以‘切偲怡怡’。又恐子路一向和说去了,又告之以‘朋友切切偲偲,兄弟则怡怡’。圣人之言是恁地密。”谦之
问:“胡氏说:‘切切,恳到也;偲偲,详勉也。’如何是恳到详勉意思?”曰:“古人多下联字去形容那事,亦难大段解说,想当时人必是晓得这般字。今人只是想像其声音,度其意是如此耳。‘切切偲偲’,胡氏说为当。恳到,有苦切之意。然一向如此苦切,而无浸灌意思,亦不可。又须著详细相勉,方有相亲之意。”
善人教民七年章
问:“‘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如何恰限七年?”曰:“如此等,他须有个分明界限。如古人谓‘三十年制国用,则有九年之食’,至班固,则推得出那三十年果可以有九年食处。料得七年之类亦如此。”广
问:“孔子云:‘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晋文公自始入国至僖公二十七年,教民以信,以义,以礼,仅得四年,遂能一战而霸。此岂文公加善人一等也耶?”曰:“大抵霸者尚权谲,要功利,此与圣人教民不同。若圣人教民,则须是七年。”谟
问:“集注先只云:‘教民者,教之孝悌忠信。’後又添入‘务农讲武之法’。”曰:“古人政事,大率本末兼具。”因说,向来此间有盗贼之害,尝与储宰议起保伍,彼时也商量做一个计画。後来贼散,亦不成行。後来思之,若成行,亦有害。盖才行此,便著教他习武事。然这里人已是杀人底,莫更教得他会越要杀人。如司马温公尝行保伍之法,春秋教习,以民为兵。後来所教之人归,更不去理会农务生事之属,只管在家作闹,要酒物吃,其害亦不浅。古人兵出於民,却是先教之以孝悌忠信,而後驱之於此,所以无後来之害。焘
以不教民战章
或疑:“‘不教民战。’善人教民也七年,固是教之以孝悌忠信,不须兼战法而教之否?”曰:“然,战法自不用了。孔子却是为见春秋时忒会战,故特说用教之以孝悌忠信之意。”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