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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晚清的“出洋”与“开眼”
略论晚清的“出洋”与“开眼”

 

“英国的大炮破坏了中国皇帝的威权,迫使天朝帝国与地上的世界接触。”马克思所审视和揭明的这一历史事实,对于当时的中国可以说是悲喜剧的混合。无论怎样,与外部世界的隔绝状态是不能继续存在下去了,“接触”成为势之必然。不光是形形色色的洋人闯来中国,终于也有各种身份的华人出行外洋。

 

晚清出洋的国人,大致可以归纳为华工、商旅、文职游客、留学生、出使官员、在野党人等几个类别。

人数较多、地位低下且多属被迫成行的出洋华工和商旅,对世界性的文化开发和交流,对旅居国的财富创造和经济发展,对海外华侨基地的开辟和建设,都做出了重要贡献。但由于身份、职业和文化素质等条件的限制,他们未能成为“开眼看世界”思想成果的主要创获者。这方面的要角是由其他几类人物充当的。

文职游客当中,早在19世纪40年代就受洋商之聘赴美充当译员的林鍼,可算是先驱。他写下的《西海纪游草》,成为“近代中国人用来测量外部世界大海的第一只贝壳”(钟叔河语)。以后更为典型的代表人物要数王韬,他是随英国传教士理雅各以“佐辑群书”为业的,后来又曾旅行日本,留下《漫游随笔》和《扶桑游记》两部纪行之书。

出国留学的最早者是为人熟知的《西学东渐记》的作者容闳和他的两个伙伴,他们是被教会学校的洋教师带去美国的。而清政府正式向外国派遣留学生,始自1872年詹天佑等第一批幼童赴美。其后便陆续有各类学生出洋,到20世纪后更形成一股留学热潮,仅赴日留学者先后就多达4万余人。

出使的官员可分为临时性差遣和长驻两类。1866年,清政府接受在中国任总税务司的赫德的建议,派遣旗籍官员斌椿带领同文馆的5名学生,出洋游历了欧洲11个国家。斌椿是为临时性差遣出洋的第一个清朝官员,当时即自称“中土西来第一人”,并写下了关于此行纪事抒情的《乘槎笔记》。至于正式向海外派驻使节,是以1876年郭嵩焘充任驻英公使为开端的,以后陆续扩派驻外使节。郭嵩焘、曾纪泽、薛福成、黄遵宪等人,都算得上有眼光和才识的驻外官员。

所谓“在野党人”,既包括资产阶级革命党人,也包括像保皇派、立宪派等其他的在野政治派别。它们中间都有许多人在海外活动过,有些就是居外华侨。由孙中山领导创建的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团体兴中会,以及第一个具有资产阶级政党性质和规模的组织同盟会,都是在海外成立的。康有为、梁启超他们的保皇会(后改名国民宪政会、帝国宪政会)、政闻社等组织,也是建立于海外。当时,海外一些地方成为在野党人活动的重要基地。

 

 

一般说来,“出洋”与“开眼(看世界)”之间有着一种因果联系。走出国门,置身域外,总是要看、要想、要有切身体验和感受的。除了极个别的特例,晚清出洋的国人认识世界的视野都有所开阔,观念都有所更新。不过,因为主客观条件的不同,所见对象以及所产生的体验和感受也不尽相同。在“开眼”的程度和境界上显出的差异,可以划分为三个层次:

局部直观型。所看到并惊奇和羡慕的主要是西方物质文明的某些表象,诸如都市的繁华,建筑的宏丽,衣食的丰美,住行的便利,机器工艺的精巧,船舰枪炮的坚利等等,大有如入“宝山”、“胜境”,“万象争奇,两目尽眩”,“泰西富强远迈华邦”之类的感慨。这在对域外缺乏了解或较早出洋走马观花的一些使者、游客身上,表现得颇为突出。尚未骑跨维新门槛的旅外洋务派官员,也具有这方面的特征。

广泛考察型。对异域能够进行更多方面的了解和体察,除物质层面外,视野和思维扩及政习商情、文化教育、宗教信仰、风土人情、历史地理等诸多方面。基于对外域特别是西方国家概貌的比较全面而切实的认识,中外比较的价值观念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传统,并生发从多方面学习西方的意愿和设想。这在具有较高文化素养和鲜明学人气质,思想处于趋新转型状态的旅外人士如郭嵩焘、薛福成、王韬、黄遵宪、黎庶昌等身上,表现得最为突出。

推本择取型。在对外国情况有比较全面真切了解的基础上,有的放矢地侧重于社会政治制度方面的实际考察,并能进行较为深刻的理性思考,立意借鉴西方社会政治制度来拯救和改造中国,并直接利用海外一些地方的某些便利条件,作为联络和发展力量的基地。这突出体现于资产阶级革命党人身上。对他们来说,重洋风涛为惯路,地北天南无畏途,执着地奔忙、求索、奋斗,虽然未能找到真正拯救中国的路径,但毕竟取得了推翻清王朝和结束封建帝制的历史性胜利,将中国的近代化推进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虽说出洋国人“开眼”的程度和境界高低有别,但从总体情况和发展上看,其作用与意义也是不能低估的。

对于出洋者自身来说,具有“及之而后知”的认识功能。出洋亲临其境,耳闻目睹,切实体察,获得关于外域的直接知识和经验,这种“开眼”的实际刺激和感触,是坐守国门之内所无法产生的。不论是斌椿“不亲到不知有此胜境”的感慨,还是孙中山关于出洋后“始见轮舟之奇,沧海之阔,自是有慕西学之心,穷天地之想”的追忆,都说明“百闻不如一见”这么一个既浅显又深刻的道理。诚然,在特定条件下开眼看世界的代表人物,未必皆有出洋的履历,但他们若能出洋亲自考察一番,眼界自会更加开阔,认识也更加符合实际。

出洋的积极作用不仅仅限于出洋者自身,而且能够扩及社会。长期处于封闭环境中的国人,对来自域外的不速之客们所宣传的关于他们国家的“新奇”事物,往往觉得疑惑难信,而对自己同胞出洋所得的见闻、感受,则易产生较强烈的反应。正面反应自不待言,即使一时的负面反应,最终也不免起纵风止燎、火上浇油的“助燃”作用。譬如,郭嵩焘介绍域外情况,倡导向西方学习的《使西纪程》一书,初一问世竟把“满朝士大夫的公愤都激动起来”,“闹到奉旨毁版才算了事”(梁启超语),这固然说明当时朝中顽固保守势力之汹,但为什么对仅有两万来字的一本小书竟至如此?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它出自一个中国官员的所述所议,对国人更具有惊心动魄的作用。虽说一时书被毁版,作者也遭受厄运,但其书其人的影响力并未因此消弭,被冲荡动摇的终归还是顽固守旧阵线。从全局和大势看,出洋与开眼必为一种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

出洋与开眼的互促之局适应了“时势”的需要。国际性开放是近代世界有别于中世纪的显著特征之一。国民间的相互往来则是实现这种开放所离不开的一种方式。晚清国人越来越多地出洋,打破了起初基本上是“来而不往”的中外关系格局,填补相互往来的另一径向。“五洲重译,有若庭户,輶轩往来,不绝于道。有志之士,果能殚心考究,略其短而师其长,则为益于国家者,甚远且大!”这是洋务派领袖李鸿章在上一个世纪70年代表达的“出洋与开眼”观,其历史意蕴不是颇耐人寻味吗?

 

 

(资料来源:《光明日报》 199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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