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湖南湘乡人。李鸿章,原籍安徽合肥。湘乡与合肥云天遥隔。曾国藩,1811年生。李鸿章,生于1823年。从年龄看,应该说他俩没有什么相识的缘分。可是,封建社会特别重视的师生关系、同年关系,在曾、李之间系上了一条解不开的纽带。
曾国藩创建的湘军,宗派非常浓重,然而,在湘军的全盛时期,曾国藩却容许在湘军的内部,成立一支非湘军系统的淮军,而且蓄意培植李鸿章,扶持淮军的发展,近代史上终于出现了与湘系双峰并峙的淮系。曾国藩死后,李鸿章挽曾:“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这些话,基本上是言之有据的。在曾国藩幕府期间,曾不厌其烦地指点、训导李鸿章,特别是李鸿章到上海后,曾国藩简直象手把手地传授李鸿章处理人际关系和与“洋人”勾结的“真言”,把李鸿章塑造成与他差不多的“内安,外降”的政治风格,铸成他崇洋、恐洋的软骨头。这只是事物的一个方面,也是主要方面;不应忽略的是曾国藩也把自己的洋务思想影响了李鸿章,终于使李鸿章成为洋务运动的巨擘,促进了中国近代企业的产生与发展。
一、由师生到僚属的曾、李关系
曾国藩,字伯涵,号涤生,1838年考中进士,在京为官。当中国人民反侵略战争烽烟弥漫的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曾国藩闭门不闻国家事,“始肆力于宋学”,与倭仁等以理学相标榜。他代表大地主的利益,立志按照理学的绳墨以经世。安徽合肥李文安,字愚荃,与曾国藩同科进士,谊属同年。李文安也醉心理学,是国藩“讲学之友也”(刘体仁:《异辞录》卷一,第21页。)。李鸿章“未第时,尝以年家子从文正习制举文,既得翰林,亦常往问业”(薛福成:《庸庵笔记》卷一。)。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年侄,又与曾国藩有着一重师生关系。在封建社会里,这两重关系是非比寻常的。
1853年春,曾国藩奉命为湖南团练大臣帮办,同年着手筹建湘军。翌年春,建成湘军水陆师,2月,从衡州北上顽抗太平军,辗战经年,历经坎坷。实践证明,湘军是远胜八旗、绿营的军事力量,是可以与太平军匹敌的一股强大的军事势力,引起东南各省地主士绅的瞩目。1858年春,曾国藩奉命率军追击石达开。1859年初,驻军江西建昌。1月中旬,李鸿章至建昌入曾国藩幕府。
1847年,李鸿章考中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时以文字自喜,恒为吕文节草疏言事”(刘体仁:《异辞录》卷一,第5页。)。1853年1月,太平军从武昌顺流东下,2月下旬,攻克安庆,消息传至北京,3月初,清政府命吕贤基回籍会同安徽巡抚办理军务,旋奏调李鸿章帮办“防剿事宜”。11月下旬,太平年进击舒城,吕贤基妄图螳臂挡车,被击毙,李鸿章逃窜庐州,收拾残兵败卒,协助安徽巡抚江忠源防守庐州。1854年1月,太平军攻克庐州,江忠源城破自杀,李鸿章随父办理团练,勒捐乡里,“乡人为之揭帖云:‘翰林变作绿林’”(刘体仁:《异辞录》卷一,第9页。)。
江忠源败死庐州后,同年1月下旬,清政府以福济为安徽巡抚。福济原为李鸿章的“座主”,李鸿章父子所部团练遂归福济节制。1855年2月,李鸿章督率团练攻陷含山,因功得知府衔。11月,福济集中兵力,百计反扑庐州,李鸿章随军作战,联络当地士绅等纠集内应,打开城门,清军一拥入城,李鸿章奉旨交军机处记名以道府用。李鸿章年少气盛,屡胜之后,言大志高,言过其实,遂不为当道所容,亦为同僚所轻视,落落寡合,他想起了他的老师曾国藩。
他想投靠曾国藩,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第一,他与曾有师生关系与年侄的交谊。第二,李鸿章的长兄李瀚章原在湖南益阳、善化等县任知县,其后投入湘军,为曾国藩管理粮饷,与曾的关系非同一般。1859年1月,李鸿章到江西建昌谒见曾国藩,意谓曾当“笃念故旧,必将用之”。曾对李在安徽的军事活动,败多胜少,不是一无所知,对鸿章来投,搁置不理。李鸿章托曾的幕客陈鼐说情,陈“言于文正曰:‘少荃以昔年雅故,愿侍老师,藉资历练’。文正曰:‘少荃,翰林也,志大才高,此间局面窄狭,恐艨艟巨舰,非潺潺浅濑所能容,何不回京供职’?鼐曰:‘少荃多经磨折,大非往年意气可比,老师盍姑试之’。文正许诺”(薛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庸庵笔记》卷一。),李鸿章才得从旅店搬入大营。曾国藩“每日黎明,必召幕僚会食,而江南北风气与湖南不同,日食稍晏,傅相欲遂不往。一日,以头痛辞。顷之,差弁络绎而来,顷之,巡捕又来,曰:‘必待幕僚到齐乃食’,傅相披衣踉跄而往。文正终食无言,食毕,舍箸正色谓傅相曰:‘少荃,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处所尚惟一诚字而已’。遂无他言而散”(薛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庸庵笔记》卷一。)。经过曾国藩的两次搓磨,李鸿章的骄气摧折不少,逐渐虚心谨慎起来了。
李鸿章随曾国藩当幕宾期间,从曾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他曾对其部将刘秉璋说:“吾从师多矣,毋若此老翁(指曾国藩——引者)之善教者,其随时随地随事均有所指示。虽寻常赠遗之物,使幕府皆得见之,且询其意。是时,或言辞,或言受;或言辞少而受多,或言辞多而受少;或取乎此,或取于彼。众人言毕,老翁皆无所取而独抒己见,果胜于众,然后心悦而诚服,受化于无形焉”(刘体仁:《异辞录》卷一,第21—22页。)。薛福成当过曾国藩的幕客,又当过李鸿章的机要幕客,他在《庸庵笔记》中说:李鸿章入曾国藩幕府,“初掌书记,继司批稿、奏稿,数月后,文正谓之曰:‘少荃天资于公牍最相近,所拟奏咨、函批,皆有大过人处,将来建树非凡,或竟青出于蓝亦未可知’。傅相亦谓:‘从前历佐诸帅,茫无指归,至此如识南针,获益非浅”(薛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庸庵笔记》卷一,第20页。)。可见曾、李之志趣相当与气味之相投了。
事物是在矛盾中发展的。李鸿章进入幕府后,曾、李的关系并不是碧波如镜,相反的,有时波澜横生,惊涛拍岸。1860年曾国藩总督两江,领兵进驻祁门,李鸿章颇不以为然。1860年7月,曾国藩领兵进驻祁门,是经过反复考虑的。论控扼皖南,自以驻军徽州为宜,但徽州是四战之地。祁门僻居皖南西部,虽非两军争夺的战略要点,然而退过东流,便是长江,有利于曾国藩调兵遣将,兼顾安庆战役的军事斗争。李鸿章单纯从祁门的地形地势着眼,“认为祁门地形如在釜底,殆兵家之所谓绝地,不如及早移军,庶几进退裕如。文正不从,傅相复力争之。文正曰:‘
二、曾国藩湘系与上海士绅、买办合流前夕的曾、李关系
1861年秋,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贤统率太平军50万,分道进攻浙江,开辟浙江省根据地。10月,李秀成军围攻浙江省城杭州,东南震动。上海滩上的官绅买办惴惴不安。他们认为江苏巡抚薛焕自从侨署上海以来,治兵无状,拥兵四五万,兢兢自保之不暇,遑论反攻苏州?因之,逃沪苏、常士绅与上海的买办等,把迅速夺取苏州,反攻金陵的希望,寄托到了攻陷安庆的两江总督曾国藩的身上。
中外会防局的成立与批准,在曾国藩说来,犹如欲过河而船来,原来准备出兵镇江,现在决定改变既定部署,铁定出兵上海。这在湘军史上是一大转折,不出兵上海与沪上士绅、买办合流,湘军不能成其大,成其强,当然,在中国近代史上也许不可能出现淮军与淮系。
上海虽然有“夷兵”相助,惟三面临敌,由谁领兵前往上海较为合适?曾国藩认为:第一,统帅前往上海的人物,必须能领兵打仗,而且能打大仗、恶仗。第二,去沪须与洋人打交道,故此人须手腕灵活,有处事才能。第三,盘踞上海的江苏巡抚薛焕是曾国藩的政敌何桂清的死党,必须撵他下台。这是说领兵前往上海的将领势必取代薛焕为江苏巡抚。如曾国藩所说:“上海为苏、杭及外国财货所聚,每月可得厘捐六十万金,实为天下膏腴”(曾国藩:《致澄弟沅弟》,《曾国藩全集·家书一》第797—798页)。上海是个要缺、肥缺。他首先选中的不是李鸿章,而是他的同胞兄弟曾国荃。论官衔,曾国荃是布政使,升巡抚是循序渐进。论军事,他有扎硬寨,打硬仗的本事。只是在处事才能上欠缺一些,可以派李鸿章同行,为他排难解忧。
自从钱鼎铭“安庆乞师”后,曾国藩为了从薛焕手中夺取江苏地盘,为了攫取“论筹饷为要区”的上海,又考虑到今后用兵苏、常、上海,依靠洋人与苏、常士绅、上海买办之处正多,乃决定出兵上海,与上海士绅、买办合流,壮大湘系的力量。随即,他命令李鸿章招募淮勇,筹建淮军。李鸿章因长期在淮上办团练,淮上团练头目如张树声等,原为李文安的旧部,其他如潘鼎新、吴长庆、周盛传、盛波兄弟、刘铭传等,或有师生之谊,或是旧识。这些团练头目长期率领团练与太平军作战。李鸿章组建淮军,只消按照湘军招兵的办法,统领选营官,营官选哨官,哨官选什长,什长招兵。张树声等团练头目率领的练勇,本来是军事编制,只消挑强汰弱成一营500人,另加180名长夫即成一营。故1862年2月李鸿章已招得刘铭传、吴长庆、潘鼎新等数营。
第一,出兵上海,湘军兵力不足,必须招兵,这是肯定不移的事实。若大量招募湘勇,另组新军,存在着具体困难。从1854年湘军出省作战以来,弁勇死亡相继。如太平军三河大捷一役,湘军死亡6千左右,以至“湘乡处处招魂,家家怨别”。再如鲍超攻占赤冈岭诸垒之战,弁勇死亡3千以上(曾国藩:《复李少荃》,《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八,第31页。)。长期以来,各路湘军回湘招募补充伤亡,湖南人力消耗已甚,兵源枯竭。1860年下半年,曾国藩致书原湖南巡抚骆秉章说:“湘中弁勇,早取夕取,网罗殆尽,不特将领难得,即招募精壮勇丁,亦觉难以集事。”(曾国藩:《致骆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七,第3页。)更何况安庆战役后,湘、楚军伤亡重大,尚须回乡搜罗炮灰。以湖南的兵源情况论,不宜也不可能招募大量湘勇,另组新军。这是曾属意于李组建淮军的原因之一。
第二,曾国藩认为李鸿章是他的得意门生,才干精敏。1860年参劾李元度的风波,咎在自己,李鸿章以去就相争,反映了他的智慧与对自己的忠诚。曾、李之间的师生关系、年侄情分,足以保证李对自己的忠心。
第三,曾国藩发现湘军的暮气日深,他认为打下太平天国后,尚须“削平”捻军。北方生活,非湘人所宜。淮勇生长北方,刚劲斗狠,风土亦宜。筹建淮军,将代替湘军“为中原平寇之用”。
值得强调的是,他牵头组织淮军,首先在执行朝廷就地招募的命令,足以避免西太后与枢臣对他的猜忌。
曾国藩认为薛焕失去沪上士绅、买办的支持,其根本原因是因他不善治军,拥兵四五万,不任战斗。李鸿章赴沪是代表湘系与上海士绅、买办合流的,并且将与洋兵联合作战,无论就公事、私谊而论,曾国藩都必须加强淮军的实力。他认为淮军仅四营,兵数太少;且全由淮上团练改编而成,没有经受过大仗、恶仗,战斗力不强。为此,他命曾国荃拨出所部程学启二营,又将自己的亲兵营韩正国等部二营归李鸿章调遣。湘潭郭松林是曾国荃所部骁将,“勇冠其曹,中同袍忌,蜚短流长,颇有谤言”,李鸿章请于曾国藩,“以之相随”。川籍将领杨鼎勋,“不得志于霆军。鲍忠壮与李文忠同以羁旅在湘军互相引重,交谊颇笃。援苏军起,荐忠勤往”(刘体仁:《异辞录》卷一,第27—28页。)。又拨滕嗣武等营入淮军,“当时所谓赠嫁之资也”。经过这香补充充实,李鸿章统率的淮军正勇约6500人,连同长夫约8千余名,外加幕宾等,李鸿章统率赴沪的总人数约为9千上下。
三、李鸿章赴沪与沪上士绅、买办合流过程中的曾、李关系
1862年4月,上海士绅、买办、官僚潘曾玮、吴煦等,得到英国侵略者的支持,耗费租金18万两,租用英国轮船前往安庆,将淮军分批装载东下。
世界历史证明,资本、帝国主义侵略者,总是运用其一切政治的、财政的、军事的力量,在其殖民地、半殖民地培植腐朽、落后的反动势力,使这些被培植起来的鹰犬,既是巩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得力打手,又是它们继续扩大掠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有力助手。在中国,这种可耻的侵略政策,开始于扶植奕、曾国藩、李鸿章等。1862年初,英国侵略者等撕下中立的面纱,公开声言要帮助清军攻打太平天国,尤其不容许太平军攻占通商口岸上海。在外国侵略军、清军与太平军交战的炮火声中,李鸿章领兵来到上海,英国随即将洋枪、洋炮卖给李鸿章,武装淮军,并派英国军官教练淮军,同时,美、法军等联合上海清军,加强了对太平军的攻势,为淮军争取到了一段训练与扩军的时间。
李鸿章赴沪前,曾国藩已密荐李鸿章“才大心细,劲气内敛”,堪胜江苏巡抚之任。所以,李鸿章到上海不到一个月,
第一,关于对待薛焕的问题。薛焕担任江苏巡抚期间,兼署五口通商大臣。现在李鸿章出任江苏巡抚,通商大臣一职仍由薛焕充任,驻节上海,这中间关系微妙。薛焕留沪,难保不是议政王奕设在沪上的耳目。他认为“薛公之于夷务,往岁事不可知,自庚申冬以来,大事秉承恭邸,小事委吴道,似无所长短”(曾国藩:《复毛寄云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第36页。),薛焕现已卸去抚篆,专职办理通商事务,与江南军、政事务已无关系,对他既往的政治、军事不必深论深究。总之,意在嘱咐李鸿章不可开罪薛焕。
第二,处理好与吴煦的关系问题。吴煦是薛焕的亲信,掌握着上海的财政大权,首先是江海关的银钱进出。在李鸿章认为这是应该首先更换的人物。曾国藩认为吴煦赞助中外会防局的成立,协助苏、常士绅租用英国轮船到安庆迎接淮军东下,表明吴煦不是湘系的反对派,而是湘系的同路人。他指示李鸿章说:吴煦、杨坊支持华尔组织“洋枪队”,他“广交洋商,厚结华尔”。自咸丰十年后,上海屡濒于危,吴煦联络洋人,调动“洋枪队”,保全上海,不无功劳。故“吴煦之进退,与华尔全军略有关系”,“吴煦关道一席,断不可换”。不仅如此,还应进一步搞好与吴煦的关系。“上海饷源日涸,阁下当一力肩任,不可推于吴方伯身上,……仲远索鄂饷甚急,阁下宜倾诚恳告,不听则挺身与之争执,不宜使吴方伯任怨而阁下转为局外和解之人,蹈近日督抚圆滑陋习也”(曾国藩:《复李少荃》,《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九,第44页:《复李少荃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第15—16页。)。
第三,关于对薛焕所部兵勇的处理问题。他建议李鸿章于裁遣薛部兵勇时,为防被裁兵勇滋事,须挑选数营,按照湘军营制改编,在沪勤加训练数月后,调赴战场。
第四,关于部队的训练问题。曾国藩对李鸿章最关心的就是部队的训练问题,几乎每次致信李鸿章都要谈起这个问题。曾国藩的政治、军事经验比较丰富,阅历也多,对待部将的要求,自有他的规格。他告诫李鸿章应同去居住军营之中,其原因有三:初当大任,应学当年湖北巡抚胡林翼、初任浙江巡抚的左宗棠,他们“都从学习战争,身先士卒处下手,不宜从牢笼将领,敷衍浮文处下手。一也”。湘、淮军营官志气甚好,惟论战守,除程学启外,其余将领难当大敌。一年之内,阁下与各营官“必须形影不离,卧薪尝胆,俾淮勇尽成劲旅”,“将可侍淮勇以平捻匪而定中原。阁下若与各营离开,则淮勇万不能有成。二也”。一部分部队留在上海训练,另一部分“可随同阁下进驻周浦镇,此其张本矣。三也”。他勉励李鸿章立志镇压农民军,他说:“大难未平,吾辈当为餐冰茹蘖之劳臣,不为脑满肠肥之达官也”(曾国藩:《复李少荃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第6页。)。我们必须承认,在太平军与湘、淮军进行阶级搏斗时,敌军将领不全是纸糊的灯笼。
第五,曾国藩有意发展淮军,使之成为湘军的兄弟部队。他认为李鸿章是他一手教育、培养、提拔起来的,将来是会效忠于他的。再则淮军是他一手扶植、发展起来的,将来他对淮军当然能指挥如意。要发展淮军,关键是一个军费问题。曾国藩慷慨地把富裕的上海税捐收入交给李鸿章,以解决淮军军费问题。他致书李鸿章说:“上海所出之饷,先尽沪军;其次则解济镇江;又其次乃及敝处”(1864年6月李鸿章致书曾国荃有:我“忝为地主,当筹犒劳。无如所部七万余人”之语。)。李鸿章正是依靠上海雄厚的财力,从1862年到1864年春的两年中间,将淮军扩编至七八万名,淮系与湘系、淮军与湘军几乎双峰并峙了。
第六,关于与洋人打交道的问题。曾国藩站在满洲贵族、大地主、大买办的立场上,对英法联军总的评价是:英法联军虽然进入北京,“不毁伤我宗庙社稷,目下在上海、宁波等处助我攻剿发匪,二者皆有德于我,我中国不宜忘其大者,而怨其小者”(《曾文正公手书日记》第十三册,同治元年五月初七日条。)。在这种恐洋、崇洋、亲洋思想的指导下,他指示李鸿章说:“与外国人相交际,尤宜和顺”,根本不外孔子的:“言忠信,行笃敬”,“忠者无欺诈之心,信者无欺诈之言。笃者质厚,敬者谦谨。此二语者,无论彼之或顺或逆,我当常守此而勿失”(曾国藩:《复李少荃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第5—6页。)。以后,李鸿章办理中外交涉,不顾国家主权的得失,民族的尊严,始终妥协退让,以至投降卖国,不能不说受到他老师曾国藩的一定影响。
第七,关于与英、法军联合作战的问题。曾国藩对这个问题自有他的打算。
1861年,天王洪秀全答允太平军不进攻上海、吴淞附近百里以内之地,但声明以一年为期,1861年过去了,太平天国为了得到一个出海口岸,1862年初,忠王李秀成奉命从杭州移军进击上海。英、法侵略者悍然宣布“保卫”上海
李鸿章在上海,对曾国藩的命令奉行唯谨。有一次赵烈文到上海,这时李鸿章“犹未即真苏抚,邀烈坐炕,固问老师处有人议鸿章否?意甚惴惴”。所以,李在上海对某些人事安排,尽量揣摩着曾国藩的意志去办。如参加会防局的上海买办、士绅,一个不动,仍旧是原班人马。与洋人关系密切具有买办性的吴煦蝉联藩司。粮道、买办杨坊依旧管理“洋枪队”的粮台事务。士绅潘曾玮担任“定勇”的头目,命令他指挥“定勇”配合洋兵作战。士绅班头冯桂芬担任淮军的营务处,安排好了湘系、淮系与上海士绅、买办合流的阵势。与美国士迪佛立将军达成了,整顿“常胜军”条款,规定美国操纵的“常胜军”由李鸿章掌握其指挥权。认定由英、法等国军队“进剿”上海周围百里以内的太平军,并在必要时派出淮军协助作战。在湘系与上海士绅、买办合流期间,曾、李间的关系是协调的,曾国藩也把自己的本领,不管是黑的、白的,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李鸿章。
四.1865一1866年曾国藩“剿捻”期间的曾、李关系
1864年太平天国失败后,太平军将领遵王赖文光、首王范汝增等参加了捻军,团结捻军将领梁王张宗禹、鲁主任柱等,捻军声势重振。1865年5月,赖文光、张宗禹等军全歼凶悍的僧格林沁军于山东曹州高楼寨,尽得僧军武器、战马,捻军声威再振,驰骋纵横于中原地区。僧军被歼后5日,清政府急忙任命两江总督曾国藩为钦差大臣,前往山东“剿捻”,以江苏巡抚李鸿章署理两江总督,为曾国藩筹集粮饷。曾国藩因嫡系湘军已经裁撤,遂奏调淮军随同“剿捻”。淮军主力刘铭传、潘鼎新、刘秉璋、张树珊、周盛传、周盛波、郭松林、杨鼎勋等部,先后被曾国藩调去参加“剿捻”战争。曾国藩总结了僧格林沁“剿捻”惨败的经验教训,摸清了捻军活动的规律,决定采取重点设防于4省13府的战略方针,又在重点设防的13府中,以济宁、徐州、临淮关、周家口为重点,设立大营,屯储粮秣军械。企图用这一战略方针,改变“尾追之局”,能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首先是河南巡抚吴昌寿反对曾国藩的战略,他说重点设防,无非将捻子赶往豫西,是以豫为壑。曾国藩又提出并村结寨,坚壁清野。吴昌寿说夏秋之际,农忙季节,野不可清。曾国藩发现重点设防不足以限制捻军的马蹄,1865年夏,接受襄办军务刘秉璋的建议,在运河沿岸建筑长墙或增设木栅。这是防止捻军打过运河,闯入鲁东、直隶的一着狠棋。论理,这事与李鸿章无关,如果李鸿章出
随着“剿捻”军事的发展,李鸿章甚至直接插手干预“剿捻”军事部署。在“剿捻”过程中,曾国藩一度以李鸿章的六弟李昭庆部为游击之师。李鸿章知道后,连忙去信向曾国藩求情,要求以驻扎济宁的潘鼎新军与李昭庆军对调。李鸿章的作为,曾国藩早已不满,一股怒气郁结于胸中。1866年4月,他抓住这个机会,板起面孔教训李鸿章说:你提出以昭庆调守济宁,以潘部作游击之师,“目下风波危险,不能遽改。以私事而论,君家昆仲开府,中外环目相视,必须有一人常在前敌担惊受苦,乃足以稍服远近之心,而幼泉之才力器局,……不必藉诸兄之门荫以成名。以公事论,淮、湘诸军,……若非仆与阁下提振精神,认真督率,则贼匪之气日进日长,官军之气日退日消。若淮军不能平此贼,则天下更有何军可制此贼?大局岂敢复问?吾二人视剿捻为一事,须如李家、曾家之私事一般,……若六七月毫无起色,国藩当奏请阁下北征剿捻”(王定安:《求阙斋弟子记》卷十二,第4—5页。)。论理,李鸿章应感恩戴德,不再掣肘于后了。事实上不是如此。8月下旬,曾国藩巡视到淮关,收到了李鸿章的书札,诉说铭军苦状,“请予休息”。曾国藩非常恼火,再次教训李鸿章说:1864年冬,刘铭传曾回籍小住数月,来此作战不过一年多,“亦不为甚劳甚久。凡教人当引其所长,策其所短,如省三之所长,在果而侠,其所短,在欠淳蓄”。现今我命他防沙河,教之以坚忍。他是防守。河的主将,如果现在准他告假,沙河防线势必无成,“大局无转机,在省三无恒德矣,目下淮勇各军既归敝处统辖,阁下当一切付之不管,则号令一而驱使较灵。以后敝人于淮军,除遣撤营头必先商左右外,其余或进或止,或分或合,或保或参,或添募,或休假归,皆敝处径自主持。自问衰年气弱,但恐失之过宽,断无失之过严。常存为父为师之心肠,或责之,或激之,无非望子弟成一令名,作一时人耳”(王安定:《求阙斋弟子记》卷十二,第16页。)。
1866年中秋,捻军呼啸东进,踏破了曾国藩所设下的沙河、贾鲁河防线,杀向山东。曾国藩“剿捻”黔驴技穷,承认“无术制之”,“剿捻”失败。朝廷已不止一次训斥他“剿捻”无能。沙河、贾鲁河防线被突破后,他上奏请求开去钦差大臣职务,注销侯爵,他在奏折中说:“心气过亏,……不能多阅文件”,舌蹇盗汗,密荐李以自代。但他在奏折结束时留了一个尾巴,他说:开去各缺后,“臣以散员留营,不主调度、赏罚之权,但以维系将士之心”(曾国藩:《病难速痊请开各缺仍留军中效力折》、《请暂注销爵秩片》,《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三,第787—788页。世界书局版。)。这是他恋栈,要求回任两江总督的讯号。这时,李鸿章已崭露头角,初步形成了淮系,手中掌握的淮军在8万以上,又掌握了江南制造总局与金陵机器厂两大军事工业。论官位,1864年已实授江苏巡抚,1862年署理两江总督。他羽毛逐渐丰满了,翅膀硬朗起来了,对他的老师的态度开始有所变化了。
自从1866年冬曾国藩奏请开缺以来,李鸿章为了兼管钦篆、督篆,明里暗里对曾国藩做了不少手脚,曾国藩当然有所觉察。他毕竟老谋深算,遂顺水推舟,反击李鸿章。
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旋授体仁阁大学士。1868年夏,授武英殿大学士,同年夏,调直隶总督。曾国藩“剿捻”打了败仗,回任两江总督,升授大学士,实出李鸿章意计之外。在曾国藩说来,李鸿章毕竟是他一手扶植、培养起来的,到了晚年,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物只有李鸿章。随着时间的流逝,曾、李之间的矛盾逐渐消失了。李鸿章去信恭维曾国藩是中流砥柱。曾国藩复信李鸿章,将他自己安身立命的“权经”传授给李鸿章,他说:“来示谓中外倚鄙人为砥柱,仆实视淮军、阁下为转移。淮军利,阁下安,仆则砥柱也。淮军钝,阁下危,则仆累卵也”(曾国藩:《致李宫保》,《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四,第13页。)。隐隐点化李鸿章将来之前途,系于淮军之强弱,李鸿章心有灵犀一点通,以后他始终控制着淮军与军事工业。他对自己的政治资本,始终舍不得用于外战,终至贻误戎机,导至全军覆没。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洋务运动的创始人,而李鸿章则在洋务运动方面,发展中国近代军事工业与资本主义企业,真是青出于蓝,远远超过了曾国藩。
曾、李都是满洲贵族、大地主、大买办阶级的代理人,这就使他们的政治立场基本一致。曾国藩一生办了两件坏事,即镇压太平天国与天津教案的媚外外交。李鸿章一生也干了许多坏事,主要是镇压捻军与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不管“洋人”打中国也好,骗中国也好,他始终对“洋人”“言忠信,行笃敬”,李鸿章的身上好象罩着曾国藩的影子。曾、李在内政外交上,都表现出对本国人民凶恶有过虎狼,对外国侵略者则驯顺如羊的阶级本质。以上论述,错误一定不少,请大家指正。
(资料来源:《近代史研究》199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