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建置究竟应该置于何处?一向是我国近代知识分子十分关注的所在,比如康有为就曾提出迁都上海的主张,以为戊戌变法之张本。[1]孙中山也说:“与存亡利害有最急切关系的,则是首都问题。”[2]“都城者,木之根本,而人之头目也。”[3]那么,孙中山是如何认识这个问题的呢?
(一)
关于中华民国的首都设于何处,孙中山的思想有一个复杂的流变过程,前后有上十处地方,为其所注目。其中,有的城市一提而过,有的则多次强调。
一提而过的城市有:重庆、广州、北京、伊犁、兰州、疏勒、太原等,提及两次的有西安,而开封又在西安之上。
1897年5月,孙中山自加拿大抵达日本横滨,他对前来迎迓的宫崎寅藏谈及建都问题:建都,仆常持一都四京之说:武汉(都),西京(重庆),东京(江宁),广州(南京),顺天(北京)。该谈话的照片藏台湾中央党史馆,[4]中华书局1981年版《孙中山全集》第一卷[5]上亦有记载。
1902年,在《与章太炎的谈话》中,孙中山指出:定都若“谋本部则武昌,谋藩服则西安,谋大洲则伊犁。”[6]
1906年,张继说:“民元前六年,本人在新加坡,亲闻总理云:‘统一十八省之后,可都南京;统一满、蒙、回、藏之后,可都兰州;但要扶持亚洲各弱小民族独立,则非都新疆疏勒不可。’”[7]
同月,孙中山在北京与各报记者谈话,有记者问:“
孙中山之所以多次强调开封建都主张,与其诱惑河南项城人、大总统袁世凯有关。
在所有的都城候选城市中,武昌和南京是孙中山最为看中的所在。
1902年,在《与章太炎的谈话》中,孙中山阐述了武昌建都主张:“定鼎者,南方诚莫武昌若。尚宾海之建都者,必逷远武昌。夫武昌扬灵于大江,东趋宝山,四日而极,足以转输矣。外鉴诸邻国,柏林无海;江户则曰海ruán尔,内海虽鹹,亦犹大江也,是故其守在赤间天草,而日本桥特以为津济。江沔之在上游,其通达等是矣,何必傅海?夫北望襄樊以镇抚河雒,铁道既布,而行理及于长城,其斥候至穷朔者,金陵之绌,武昌之赢也。”[12]该文在大陆出版的《訄书》第五十三《相宅》、台湾出版的《章氏丛书》检论第七《相宅》中都有记载。都武昌,“内可以挟骆、粤、湘、蜀以自重,外可以临制燕庭,此正得中国本部南北两自然区域势力消长之交点,而求得平衡。”[13]
1910年,孙中山在与伍平一的谈话中则强调了南京建都的意向:“金陵可以建都之外,尚有扬州大舰可以进入,民国首都,以交通为主,因无防于民之反侧,然终以金陵为历史上声威所系,将来宜于齐齐哈尔、蒙古等地置重兵(以固国防)。”[14]民国刚刚成立的
(二)
在武昌和南京之间,孙中山有时候倾向于前者,有时候则对后者予以强调。
倾向武昌:1912年4月,孙中山在武昌演说道:“就南方而论,又有南京、武昌之争,两地相交,乍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区别。然而枢轴总揽水陆交通,西连巴蜀、滇、黔,北控秦晋伊洛,武昌真是天下的根本重地。此中关系非同小可,希大家认真研究。还有人说,国家文明发达,要看海岸线长短,武昌僻居腹地,南京尤感偏枯。欲求消息灵通,跟上世界脉搏,就该建都于辐辏繁华的上海。殊不知孤峙海隅,租界环立,四面受敌,很不可靠。一旦强邻压境,必趋危殆。但溯吴凇,沿长江而上,镇江、南京、芜湖、安庆,叠锁重关,居中驭外的还要推武昌为天府。至于士气民心,素称振奋,武昌起义之功,就是最好的表现,目前建都北京,局势所迫,不得不权行迁就罢了。”[17]孙中山之所以对“两相比较,本无轩轾”的武昌、南京做出取武昌舍南京的主张,是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就现状观察,其十分安全者,厥推武昌。”[18]类似的记载是:“(武昌)枢轴总揽,水陆交通,南足以连巴蜀滇黔,北足以控秦晋伊洛,指臂两湖,角犄三镇,则武昌信天下之根本,而上游之头目”[19],“居中驭外,终当目武昌为天府”,“此中关系,诚非小小”。[20]
主张南京:
当然,从总体上来说,在孙中山眼里,更多的情况下是:武昌和南京实属各有千秋,互为伯仲,介乎于均可之中。
1900年,孙中山在《致港督卜力书》中说:“迁都于适中之地。如南京、汉口等处,择而都之,以便办理交涉及各省往来之程。”[22]
1921年11月,孙中山为北伐事,于南宁对持反对立场的陈炯明说:“我们北伐如果成功,将来政府不是搬到武汉,就是搬到南京,一定是不回来的,两广的地盘,当然是付托于你,请你做我们的后援。倘若北伐不幸失败,我们便没有脸再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任凭你用甚么手段,和北方政府拉拢,也可以保存两广的地盘。就是你投降北方,我们也不管你,也不责备你。”[24]
其实,早在武昌起义之前的革命准备时期,孙中山在选择革命地点方面,对武昌、南京也是持一视同仁之态度。
1905年,论及革命地点的选择问题,孙中山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当时,程潜于东京面谒孙中山,当孙谈到“慎选革命基地,以发展革命力量”时,程潜问道:“中国如此广大,选择革命基地,究以何处为宜?”孙中山成竹在胸道:“革命必须依敌我形势的变化来决定,如形势于我有利,而于敌不利,则随处可以起义,至于选择革命基地,则北京、武汉、南京、广州四地,或为政治中心,或为经济中心,或为交通枢纽,各有特点,而皆为战略所必争。北京为中国首都,如能攻占,那么,登高一呼,万方响应,是为上策。武汉绾毂南北,控制长江上中游,如能攻占,也可据以号召全国,不难次第扫荡逆氛。南京虎踞东南,形势所在,但必须上下游同时起义,才有成功希望。至于广州,则远在岭外,僻处边徼,只因其地得风气之先,人心倾向革命,攻占较易;并且港澳密迩,于我更为有利。以上四处,各有千秋,只看哪里条件成熟,即可在哪里下手;不过从现在情况看来,仍以攻取广州,较易为力。”[25]1909年孙中山在《复美国银行家函》中又说:“武昌、南京两城,为吾党最得力之地,曾已商议停妥,一旦粤东各省起事,彼等必相率同时揭竿响应。”[26]于此可知,武汉和南京在孙中山心目中的平等地位:革命基地,未来首都。
孙中山在民国后之所以主张迁都武昌或南京,是基于反对袁世凯定都北京的考虑。
(三)
显然,孙中山反对北京,力主首都南迁,是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的,而他之所以看中武昌,乃其适中的地理位置和便利之交通条件的缘故,而南京则是就建都的历史影响着意的。那么,如何评价孙中山的迁都主张呢?
如果我们将康有为与孙中山二人的迁都主张放在一起,则可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反差:孙反对上海建都,而康则恰恰相反。戊戌中,康有为曾上奏朝廷,提出以上海为基础另建新京的主张,认为“陆争之世”,都城应以“表里河山,中开天府为固”。海通之世,都城“则以据江河之尽流,临溟海之形势,交通便利,腴壤饶沃,开户牖以纳天下,以进取为势”。[30]海外流亡后,又以中华宪政会的名誉提出“营新都于江南”的主张,新都的位置大概在上海、苏州一带。认为“宅京图大,必当顾视全球,内之当思收长江万里之精华,外之当思争太平洋海之权利,近之可便全国士夫及工商之走集,远之当争伦敦、柏林、巴黎、纽约之繁荣,如是乃为长治久安计也。”[31]这显然是用一种世界眼光来看中国的定都问题。从中国范围来看,上海是边缘;从世界范围来看,上诲实为太平洋东西两岸的中心,康的识见可谓高远。[32]
其实,在这里笔者无意于来论证康有为(世界视角)与孙中山(中国视角)的孰高孰低问题,因为,当时孙中山处于政治权利斗争的漩涡之中,他当然要以之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且更加趋于现实,而康有为早已在野多年,自然易于站在旁观的地位,超然地冷静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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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天府新论》200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