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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以“变易”为主轴的今文经学思想
魏源以“变易”为主轴的今文经学思想

一八一四年,魏源随父入京,在京他从常州学派的刘逢禄学“公羊春秋”,从此治经主今文经学。满清一代学术的变迁,梁启超说,一言以蔽之,“以复古为解放”。周予同认为“清儒复古,其解放是消极的自然结果,积极的目的在于‘求真’。”(注:《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经学历史》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六年。)

清代今文经学复兴的出发点是《春秋公羊传》,以庄存与、刘逢禄为代表的常州学派继承今文经学“微言大义”的传统,发挥了自董仲舒所提出的“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注:《汉书·董仲舒传》。)这一思想主张,他们从通经的角度出发,议论时事,干预时政,推动了今文经学的发展。把“公羊学”变为批判现实社会弊端、改良社会,使之成为“经世致用”的思想武器者,首推龚自珍和魏源。

“魏源……喜言经世,后来不遇,转而治经。……从魏书出而《诗》、《书》始复于西汉……对于今文学的复兴,不能说没有功绩。”(注:《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经学历史》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六年。)今文经学有所谓“三统说”,这是魏源“变易”思想的主要来源,魏源今文经学的主要特征是“变易”。魏源颂扬“三统”,是想利用“三统”的变易学说作为政治改革的理论依据。他认为:“史家正统之例,实《春秋》通三统之义”。他说:

太史公作《五帝本纪》,列黄帝、颛顼、高辛、尧、舜,而不数少昊氏。斯义也,本之董生论三统,孔子论五帝德,《国语》柳下惠论祀典。盖少昊氏之衰,九黎乱德,颛顼修之,故柳下、孔子、董生、太史公论列五帝,皆祧少昊一代于不言,视《月令》郯子所论,识殊霄壤。此正统本于三统之明徵,岂徒胪列纪载,体同胥史,遂并董狐乎?(注:《魏源集·公羊春秋论上》中华书局,1976年版。)

既然夏、商、周三代有因革损益,那么当前的政治为什么不能改革呢?魏源认为:“以三代之盛,而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是以《论语》‘监二代’,荀卿‘法后王’,而王者必敬前代二王之后,岂非以法制因革损益,固前事之师哉!”(注:《魏源集·明代食兵二政录叙》。)魏源的旗帜很鲜明——变革。

魏源以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三代以上,天皆不同今日之天,地皆不同今日之地,人皆不同今日之人,物皆不同今日之物。”(注:《魏源集·默觚下·治篇五》。)他根据《史记·天官书》的记载,对照当时的天文现象,发现有些星古有而今无,有些星古无而今有;不仅如此,古时“天差”与当时也不同,由此他得出古之天,不同于后世之天的结论。他对照古史关于荥泽、巨野、济水等方位的记载,发现与当时方位皆不符合;更有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地理改变,这使他认识到古代之地不同于后世之地。针对“下士”“俗儒”不知地理变迁而妄发议论的现象,魏源列举长江、汉水、湘江、鄱阳湖、洞庭湖等水道变迁情况,证明“经中之地理异于今日地理”(注:《魏源集·通释禹贡》。)。

魏源又从各地居民生活习惯的改变上,论证古人皆不同于今日之人。他说,三楚之人今天不再留着长胡子,勾吴之人也没有纹身的习惯,淮徐之人不再被人称为戎夷之种,伊川人也不再披发,因而魏源认为这是“人变于古矣”。魏源还发现古代人们的食物如麻、菽、亨葵之类现已不再为人所食;古代所衣之布为麻葛所织而成,而现在却为棉花所织成;古代的货币只用黄金而无白银,现在却广泛地以白银为货币。由此看来“物迁于古矣”。

魏源不仅认为天、地、人、物都在时刻变化着,而且认为人类社会也在时刻变化着,他将历史现象比喻为一大弈局,千变万化,“自三代之末至于元二千年,所谓世事理乱、爱恶、利害、情伪、吉凶、成败之变,如弈变局,纵横反覆,至百千万局。”(注:《魏源集·默觚下·治篇十六》。)至于作为现实反映的变化,也在不停的变化之中,“五帝不沿礼,三王不袭乐。”(注:《圣武纪·雍正西南夷改流记下》,卷七。)礼乐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魏源还继承了龚自珍:“史例随代变迁,因时而创”(注:《龚自珍全集·与人笺》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的理论,认为史书的编写体例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他说:“地气天时变,则史例亦随世而变。”(注:《魏源集·海国图志·卷首》。)所以,不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不论是物质方面,还是文化方面,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变化之中。

魏源认为世界的这种变化是历史大势所趋,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是祖宗,“圣人”,抑或是天地都不能阻挡这种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自变”:

圣人用世,肉刑必当变;匪直此也,春秋讥世卿,恶其以贵族妨贤路,则知选举必当变;春秋合伯、子、男为一等,使国无过大过少,以杜兼并,则知封建必当变;录《费誓》《泰誓》于篇末,示费将代鲁,秦当代周,曰韩、赵、魏以陪臣代诸侯,秦起戎翟,以并天下,则之天下大势所趋,圣人即不变之,封建亦必当自变。(注:《魏源集·书古微·吕刑篇发微》。)

惟王变而霸道,德变而功利,此运会所趋,即祖宗亦不能不听其自变。(同上)

夫子删书始自唐虞,以人治不复以天治,虽天地亦不能不听其自变。(同上)

三代以上,天皆不同今日之天,地皆不同今日之地,人皆不同今日之人,物皆不同今日之物。(注:《魏源集·默觚·治篇五》。)

既然现在的天、地、人物是从古时夏、商、周三代的天、地、人、物变化而来,那么,“变古愈尽,便民愈甚。”(同上)变化的根据就是把不合理的旧制度变革得越彻底,对人民的好处就越大。所以“执古以绳今,是为诬今;执今以律古,是为诬古。诬今不可以治,诬古不可以语学。”(同上)

魏源认为那些“言必称三代”的人,是“读周、孔之书,用以误天下”,只能说是“庸儒”,流毒无穷。他说:“庄生喜言上古,上古之风必不可复,徒使晋人糠稗礼法而祸世教。宋儒专言三代,三代井田、封建、选举必不可复,徒使功利之徒以迂疏病儒术。”(同上)因此不能守旧泥古,而要变古因革。魏源认为今文经学,主要是西汉今文经学才能“承七十子微言大义”。他在论今文经学之复兴事出必然云:

西经微言大义之学附于东京,东京典章制度之学绝于隋、唐,两汉训诂声音之学熄于魏、晋,其道果熟隆替哉?且夫文质再世而必复,天道三微而成一著。今日复古之要,由训诂声音以进于东京典章制度,此齐一变至鲁也,由典章制度以进于西汉微言大义,贯经术、政事、文章于一,此鲁一变至道也。(注:《魏源集·古微堂文稿·为刘礼部遗书序》。)

魏源的今文经学思想有自己的鲜明个性。其“变易”主张更是直截了当、铿锵有力。魏源是在道光中叶,内部攘乱,外敌侵入之时倡言“变易”的。此时的时代环境已容不得动辄以经书为旨归,根据经书立论,围绕经书阐扬《春秋》之“微言大义”了。内忧外患,大敌当前,治经要“致用”才去作,“变易”是为了“经世”,以“救裨当世”。因此,魏源索性不拘泥于什么师法、家法,即不惑经崇上,也不泥守古方,直接上探西汉今文经学,即斥《毛诗》,又尊董氏(仲舒)。主张摆脱传注,直求经义,用自己的体会来解释经书,根据当时的形势,参考经籍,发挥经义。他说“故废谱而师心,与泥谱而拘方,皆非善弈者也。有变易之易而后为不易之易。”(注:《魏源集·默觚·治篇》。)他是为了议政言事借用今文,从明“今学之正”的。魏源以为六经“皆圣人忧患之书”,所以他和那些守家法、师法,为经学而治经学的考据正统派迥然不同。他比较强调口传微言大义对于《春秋》的重要性远胜于章句:

《春秋》之有公羊氏也,岂第异于左氏而已,亦且异于谷梁。《史记》言《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以制义法,为有所刺讥褒讳抑损之文不可以书见也,故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汉书》言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夫使无口受之微言大义,则人人可以属词比事而得之,赵@①、崔子方何必不与游、夏同识;惟无其张三世、通三统之义贯之,故其例此通而笔碍,左支而右之出。……是故以日月名字为褒贬,公、谷所同,而大义迥异,则以谷梁非卜商高弟,传章句而不传微言,所谓中人以下不可语上者。此江公于董生齐名,而董生之业卒显欤!(注:《魏源集·公羊春秋论下》。)

魏源的这一思想与经世派的主张一脉相承。林则徐自称四岁时就从父亲那里接受了“从之无以至章句、皆口授之”(注:《云左山房文钞》卷二。)的儒家启蒙教育。魏源认为以往的经学之教弊在使“经术之教”与“政事之教”相脱离、相分裂:

自孔、孟出有儒名,而世之有位君子始自于外儒矣;宋贤出有道学名,而世之儒者又自外于学道矣。……《春秋》列国二百四十年,自郑人游乡校以议执政外无闻焉。功利兴而道德教化皆土苴矣。有位与有德,泮然二途;治经之儒与明道之儒、政事之循,又泮然三途。(注:《魏源集·默觚上·学篇九》。)

而这种经学教育的结果,不可能导向“以实事程实功”,而只能导致轻视政事。他认为,轻事功无益于挽救民族危亡,因而主张“以经术为治术”,把治经引向“治世”。魏源揭露了科举制度禁锢天下智慧,颓坏士人志节。科举制度以功名利禄诱使知识分子钻研八股,以为进身之阶。这种人才选拔制度,不问真才实学,而以内容空疏的八股时文取士,“试文衡,试言职,试枢密,无非衡书艺之工敏,声律骈偶之巧丽,罔知朝章、国故为何物,其部曹观政,无非胥史文例是求,罔知漕、盐、河兵得失何在”(注:《魏源集·明代食兵二政录叙》。)。这种制度只能造就醉心功名利禄而不关心民众疾苦,只知舞文弄墨而不懂得国计民生的昏庸空虚的鄙夫。魏源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以《四书》、《五经》为范围的八股取士制度,认为:

其造之试之也,专以无益之画饼,无用之雕虫,不识兵农礼乐工虞士师为何事;及一旦用之也,则又一人而遍责以六官之职,或一岁而遍历四方民夷之风俗;举孔门四科所不兼,唐、虞九官所不摄者,而望之科举兔册之人。(注:《魏源集·默觚·治篇一》。)

魏源提倡“通经致用”,反对理学家迂阔空疏的心性修养及治学方法,指出:汉学“争治训诂音声,瓜剖釽析”,“锢天下聪明智慧,使尽出于无用之一途。”(注:《魏源集·武进李申耆先生传》。),而宋学只会“使其口心性,躬礼义,动言万物一体,而民瘼之不求,史治之不习,国计边防之不问,……无一事可效诸民物。”(注:《魏源集·默觚·治篇一》。)可见他的反对汉学和宋学,是因为他们或则脱离实际,或则空疏无用,不能援经以经世,用以变革。他认为讲求经世致用,才是当前之急务。魏源对迂腐的俗儒进行了猛烈抨击:

工骚墨之士,以农桑为俗务,而不知俗学之病人更甚于俗吏。托玄虚之理,以政事为粗才,而不知腐儒之无用亦同于异端。彼钱谷薄书,不可言学问矣,浮藻饾饤,可为圣学乎?释、老不可治天下国家矣,心性迂谈可治天下乎!(同上)

显然,魏源认识到改革教育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兴衰成败。从今天重视素质教育的战略高度来看,魏源的这些批判、主张是有借鉴意义的。中国近代史的屈辱一再为我们敲响真正抓好教育,培养人才的警钟。

然而变革并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因为变革必然要触及、损伤那些既得利益者(魏源所批评的中饱私囊的“蠹虫”们)的根本利益,这些人必然阻挠改革,也不可避免地会触动某些传统观念和习惯势力,这样必然会遭到顽固派的强烈反对。魏源认识到改革的艰难:“有奋志讲求抱负宏远之人,反众笑为迂阔”,(注:《魏源集·明代食兵二政录叙》。)“间有讲求刷剔,芟薙更革者,则中饱蠹蚀之人轰起而交持之。”(注:《魏源集太子太保两江总督陶文毅公神道碑铭》。)他说:“天下大政,利于国利于民者,必不利于中饱之人。”(注:《魏源集·军储篇一》。)“利国家之公,则妨臣下之私。”(注:《魏源集·筹漕篇上》。)“弊之难去,其难在仰食于弊之人乎?”(注:《魏源集·淮北票盐志叙》。),“仰食于弊”之人的既得利益被剥夺,他们自然不会甘心,总会找出种种借口,反对甚至破坏改革。魏源在协助两江总督陶澍进行盐政改革时,就遇到不少人的反对,但他们不为外议所动,果断地废除纲盐制,改行票盐制,同时裁除种种陋规,“尽革中饱蠹弊之利,以归于纳课请运之商。”(同上)魏源指出腐败之弊端往往出在中间手续烦难、中转程序烦重:“弊必出于烦难,而防弊必出于简易”(同上),“繁重而弊愈滋甚,易简而弊无从生,是易简之中严密存焉。”(注:《魏源集·淮北票盐志志凡例》。)魏源花费大量心血研究治理黄河,他认识到治理黄河不仅是一个工程技术问题,还是反腐败的问题。在他看来,黄河泛滥,水灾频繁,河工糜费是当时社会面临的重大问题,究其根由则主要在于政治腐败。提出种种阻挠借口反对改革的人,其实是利用黄河祸患频繁、国家麋费浩巨,而从中中饱私囊的“蠹虫”。那些“仰食河工之人,惧河北徙,由地中行,则南河东河数十百冗员,数百万冗费,数百年巢窟,一朝扫荡,故簧鼓箕张,恐喝挟制,使人口詟而不敢议。”(注:《魏源集·筹河篇下》。)魏源主张裁除冗员,节省冗费:“员愈多,费愈冗者,河必愈坏;员愈少,费愈节者,其河必愈深。”(注:《魏源集·筹河篇上》。)“可裁冗员大半矣”,“大工费必可省矣。”(注:《魏源集·筹河篇中》。)魏源的这一见解是富有睿智的,魏源清楚地看到“致利不归下,不归上,而尽归中饱”,腐败往往容易滋生在那些借助手中权力谋私利者的身上,尤其是享有特权的人。简化手续,裁减冗员,提高效率,防止腐败也是我们当前改革的一项内容。

魏源还认识到不改变人心之积患,改革就难以继续。他说:“不难于祛百载之积患,而难于祛人心之积利。”(注:《魏源集·海运全案序》。)又引明臣王阳明之言:“欲平海上之倭患,先平人心之积患。”(注:《魏源集·海国图志叙》。)他认识到最难之事在于除去人们思想上的错误认识。在封建社会里,承平日久,人心殚于改革,略有更张往往就会引起传统势力的反抗,“一人倡议,众人侧目,未兴天下之大利,而身先犯天下之大忌。”(注:《魏源集·筹河篇中》上。)所以,改革之前必须充分考虑到大众的心理承受能力,讲究策略,既不强人之所不能,禁人之所必犯,又不革弊太尽以至激而反之。他说:

强人之所不能,法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虽然,立能行之法,禁能革之事,而求治太速,疾恶太严,革弊太尽,亦有激而反之者矣;用人太骤,听言太轻,处已太峻,亦有能发不能收之者矣。(注:《魏源集·默觚下·治篇三》。)

在魏源看来,北宋中叶仁宗庆历新政之所以失败,原因就在于韩琦、范仲淹等人所进行的十余项改革“更张阔大,多不便于时人,读言议四起,卒皆不安其位以去。”(注:《魏源集·御书印心石屋诗文录叙》。)。庆历新政因此而流产。魏源这里所表达出来的担忧其实反映出魏源的预见力。戊戌变法的失败某种程度上就应验了魏源的预见。“撼江山易,撼人心难”,魏源不惜大量笔墨阐述天文地理之变迁,历史人文之变化,其实是他看到僵化的头脑、寐患之人心不但阻挠改革,而且破坏改革。显然魏源认识到掌握正确的舆论导向为社会变革服务的重要性。

如何变革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呢?魏源提出改革应“乘天时人事”。魏源非常重视选准时机,进行改革。魏源将改革所赖以进行的种种客观条件称之为法律制度“亦必因时而当变”(注:《魏源集·军储篇一》。),“敝不极不更,时不至不乘”(注:《魏源集·海运全案运》。),又说:“时乎时乎,智者争之。”(注:《魏源集·筹漕篇上》。)相反,如果客观条件尚不具备,“时之未至,虽圣人不能先天以开人。”(注:《魏源集·海运全案序》。)结果只有扰民生事,于世无补。他说:“禾未熟而登场,获者弃之矣;果未熟而登盘,食者叶之矣。……政未熟而急求治,治必乱,化未熟而急变俗,俗必骇。”(注:《魏源集·默觚上·学篇十三》。)魏源以生动的比喻,透彻地说明了客观条件成熟与否,对于改革成败的重要作用。如今我们全面推进改革的时机已经成熟,如果不抓住时机,那就将功亏一篑。

鸦片战争后,魏源的经世、变易思想有了转变。他非常自觉地倡导某些具有近代因素的思想观念。他摒弃了天朝中心的地理观及夷夏之辨的文化价值观,代之以对外开放的观念,大胆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总对策以及具体办法(所引资料均出自《海国图志》):

第一:发展工业。魏源认识到要使自己国家象西方一样“船坚炮利”,则需要发展自己的军事工业,“置造船厂一,火器局一,行取佛兰西、弥利坚二国,各来夷目一二人,分携西洋工匠至粤,司造船械。……工匠习其铸造,精兵习其驾驶攻击。”另外,“武试增设水师一科,有能造西洋战舰、火轮舟、造飞炮、火箭、水雷奇器者为科甲出身。”提出“沿海商民,有自愿仿设厂局以选机械或自用或出售者,听之。”当时那些顽固不化、嚣然自大的上层官僚阶级竭力反对制造机器,诬蔑机器为“奇技淫巧”,为“形器之末”。魏源反驳说:“古之圣人刳舟剡楫、以济不通,弦弧剡矢,以威天下,亦岂非形器之末?”“因其所长而用之,即因其所长而制之,风气日开,智慧日出,方见东海之民犹西海之民。”

第二:发展海运。魏源亲眼目睹西方列强利用坚船在海上霸道,认识到发展航海运输,无论对国家经济、军事和民生都有重大意义。他曾经辅佐江苏巡抚陶澍,针对当时漕粮官运、运河堵塞,建议改官运漕粮由海商运输,这件事在当时对突破海禁、破除官运漕粮垄断,发展海运具有重要意义。在海运问题上,他指出:“海运之事其所利者三:国计也,民生也,海商也”(注:《魏源集·复魏制府询海运书》X)。海运“其优于河运者有四利:利国、利民、利官、利商。”(注:《魏源集·道光丙戍海运记》。)很有远见地把商人利益与国计民生并重。

第三:发展金融业。基于鸦片贸易,使“夷烟蔓宇内,货币漏海外”白银外溢,国库空虚,魏源提出允许商民开矿,并按照西法铸造银钱,以充实国库。

第四:开展对外贸易。魏源支持林则徐的“互市”政策,认为中外商民互易货物,互通有无,是应该允许的,应该在平等基础上公开进行贸易,但有些货物如鸦片则必须坚决禁止。

第五:发展商业。魏源认为西洋诸国富强其中原因之一是“以商立国”,“自意大里裂为数国,教虽存而富强不兢,于是佛郎机、英吉利代兴,而英吉利尤炽,不务行教而专行贾,且佐贾以行兵,兵贾相资,遂雄岛夷。”“语金生粟死之训,重本抑末之谊,则食先于货;语今日缓本急标之法,则货又先于食。”

第六:推行民主制度。他介绍瑞士情况说:“至于朝纲,不设君位,惟立官长、贵族等办理国务”,民政“皆推择乡官理事,不力王侯”,并加案语称赞说:“瑞士西士之桃花源也。”他对英美的议会制度兴趣极高,说英国“设九官以治事,九官由众推选,以三年为秩满,贤则留,否则更”。美国更是“事无大小必须个官会议然后准行,即不咸允,亦须十人中有六人合意然后可行。”他称赞美国的资本主义章程“可垂亿世而无弊”。

中国历代封建统治者都信奉“以农为本”、“工商为末”的本末观,并以“重农抑商”作为基本经济国策,视君权神圣不可侵犯。魏源这些思想为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作出了贡献。魏源意识到改变生产方式将带来观念的巨大变化,而观念的变化将带来整个社会的进步。可惜,魏源的这一系列主张,在他那个时代及至整个近代史都被搁浅了,而日本人看到《海国图志》之后,走了这步棋,人家追上去了。直至今日我们的改革才触及到魏源当时就议论到的东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应该吸取这一教训,用更加开化的头脑、开明的态度,采取更加开放的政策,凡是有益于人类社会进步的好东西都拿来利用,推进中国的进步发展。

显然,魏源是认识到这一问题,他认为变易改革的标准只要“民便”、只要有利于人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

天下事,人情所不便者,变可复;人情所群便者,变则不可复。江河百源,一趋于海,反江河之水而复归之山,得乎?履不必同,斯于适足;治不必同,斯于利民。(注:《魏源集·默觚·治篇五》。)

中国传统的义利观标榜“重义轻利”,有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魏源一反罕言利、不言利的迂腐态度,把利诠释为儒学的核心观念之一。他说:“圣人利、命、仁之教,不谆谆于《诗》、《书》、《礼》,而独谆谆于《易》。《易》其言利、言命、言仁之书乎?‘济川’、‘攸往’、‘建侯’、‘行师’、‘取女’、‘见大人’,曷为不言其当行不当行,而屑屑然惟利不利是诏?……世疑天人之不合久矣,惟举天下是非、臧否、得失一决之于利不利,而后天与人合”(注:《魏源集·默觚上·学篇八》。)。他把利与仁及命并列,并作为天人相合的关键。他又从正面肯定了“小人喻于利”,肯定了庶民追逐正当利益的合理性。他说:“圣人以名教治天下之君子,以美利利天下之庶人。……故于士大夫则开之于名而寒之于利,于百姓则开之于利而坊之于淫”(注:《魏源集·默觚下·治篇三》。)。在如何追求个人利益的问题上,他批评了以读书作官为唯一取利手段的价值取向,鼓励人们通过从事工商活动去求利。做任何事情都应从利害着手:“利多害少,智者为之;害多利少,审时施之;有害靡利,无时而宜之。”(注:《魏源集·筹漕篇X》上第399。)

冯友兰先生说:“春秋公羊学出现在中国社会的两次大转变时期,而不在其他时期,这是很有意义的。汉初出现的春秋公羊学,为第一次大转变时期结尾,清末出现的春秋公羊学为第二次大转变开头。这不是偶然的,这是因为春秋公羊学的基本精神是‘改制’。”(注:《春秋公羊学与中国封建社会》见《廖季平学术思想研究》成都科学研究一九八四年第二期第102页。)

杨慎之说:“魏源的思想归本儒学,杂取旁收,兼采法、老、兵诸说,并及西方之书。但是,魏源治学的出发点和归宿点,纯在致用。通经为文,淑世致用,确是魏源思想的主动脉。”(注:为黄丽镛《魏源年谱》作序 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

齐思和说:“魏源兼揽众长,各造其极,且能施之于实行,不徒托诸空言,不愧为晚清学术运动之启蒙大师矣。”(注:《魏源与晚清学风》见《燕京学报》一九五○年十二月三十九期。)

这些都是比较中肯的评价。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氵加方

(资料来源:《北京社会科学》199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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